白西棠抬手叩响,兔首门环睁眼,下一瞬,大门轰然洞开。
“吱呀——”
仪门古旧窄小,蒙尘已久,几人甫一迈入,经年陈涩的檀香扑面而来。
林长辞不大习惯这般滞涩浓烈的味道,掩面暗道一句“失礼”,才随白西棠进了门厅。
祠堂有三进,门厅后是个小戏台,此时空置着,角落放了些妆扮上的兔儿爷泥偶,约莫有些年头,金光甲都变得斑驳黯淡。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白家祠堂屋梁修得格外低矮,无端逼仄几分,略觉压抑。
再进一重便是正殿,与其他地方不同,跨过门槛,林长辞便觉暖意浮动,心神安定,灵气更温柔似水,无形融入每一寸吐息之中。
里头昏暗沉寂,隔了半里回廊,对面烛火幽幽,烟气浮动,数层看不清的灵位上,金粉写就的谥号在烛光中忽明忽暗。带路的人进来后大气也不敢出,被白西棠冷冷看了一眼,自觉闷声跪到了列祖列宗灵位前。
到底是祠堂,不好多停留,林长辞示意的目光看向白西棠,青年会意,轻轻扯了扯他的衣袖:“师兄,来这边。”
二人绕过回廊来到后殿,天井投入即将褪尽的暮光,左右两排厢房无人居住,也无照亮,在昏昏的氛围里显得森然。
林长辞定了定神,料想林容澄应当是在后殿里,脚步不觉快了几分。
后殿以一串密不透风的珠帘为隔断,殿外守着一位灰衣老叟,白西棠的突然到访显然令他很是不安,局促站起来行礼道:“少主人。”
“四叔家的人?”白西棠随意看他一眼,道:“替堂兄把守风声?”
“岂敢!”老叟慌忙低头:“少主人明鉴,老朽只是……只是碰巧值守此处,与其并无半分关系。”
“看来你知道他做错了什么事?”白西棠微微挑眉:“既如此,去前殿陪他罢。”
面对可以算作他长辈的人物,他并不疾言厉色,也无需呼喝拥趸,只立于人前,已然威仪俱足。
老叟诺诺半天,终是不情不愿地磨蹭着让开进后殿的通路。
“师兄,请。”
家族年轻的少主人抬手,亲自替林长辞掀开帘子。
细长手指触碰到珠帘的刹那,淡淡金光闪过,他手腕周围微微扭曲一瞬,如同穿过一道无形的屏障。
柔和的夜明珠逐次点亮,白幔低垂,被阻滞的寒意骤然奔向二人面门。
这间屋子比山外秋意还要冷冽,四角伫立着云纹石的柱子,中间放了尊石棺似的东西,棺椁也用云纹石打造,触碰起来宛如寒冰。
林长辞手按在棺盖上,心里预料到什么,手掌不自觉颤抖,推了一下竟没完全推开。
白西棠连忙代劳,棺盖开启的瞬间,他下意识去打量林长辞的神情。
许久不见的林容澄沉睡在石棺里,脸色白的几乎透明,长发披散在肩膀和身侧,衣服素净宛如丧服。
他身上感觉不到丝毫灵力流动,也没有滞涩,若不是微微起伏的胸口,和死人没什么两样。
林长辞呼吸停了,心口仿佛被针芒贯穿般刺痛,脸上血色尽失。
“容澄?”
他颤着嗓音,生怕惊醒似的。
梦中的人没有回应,林长辞闭了闭眼,俯身牵起少年冰凉的手。
他是在山中陪了他十年的孩子,虽痴痴的,平日里也仔细教养,生怕磕着碰着,连提剑也怕累手,特地锻了柄过家家似的轻剑……如今竟折腾成这副模样。
那点灵气送进去便消失了,宛如没入水中,激不起一点水花。
林容澄无知无觉地紧闭着双眸,双唇泛紫,不知沉浸在何样恬静的梦中。
“容澄。”林长辞又唤,心窝泛起一阵阵刺痛,他忍住疼痛,轻轻去碰少年的脸:“师父来迟了,我们走,现在就回山。”
白西棠看出他心神不稳,急忙替他抚了抚心口,道:“族中大夫即刻就到。”
林长辞手按在胸前,缓了几息,才哑声道:“我要带容澄回山。”
他显然压着怒意,去意坚决,白西棠怎敢不允,手抄在少年膝弯,将林容澄打横抱起,准备送他二人离开祠堂。
可少年被抱出云纹棺的下一瞬,脸色即刻灰败下来,眉心闪过一点红印,即使在梦中也露出了痛苦的表情,梦呓似的发出一点声音。
白西棠一怔,未等林长辞把人从他怀中接去,手指已点上了林容澄的眉心,几息后,神情变得凝重。
他将林容澄放回棺中,少年脸色肉眼可见地舒展几分,红印消失不见。
“镇命术。”白西棠冷然道。
他唇角掀起一抹意味深长的弧度,又迅速平复下去,不多言语,以灵力摇响了悬在门边的铃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