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些时候,池州渡听到外面有细微的动静。
怀中的冥七像是察觉到主人的异样,慢慢从他怀中探出脑袋。不远处。
庖屋门大开着,鱼叉被人随意搁置在门前,一旁劈柴的木桩上还放着一把斧头。
但依旧没有齐晟的气息。
池州渡不自觉放慢脚步,踏入空无一人的屋子。
灶前浮起热乎气,在光下格外鲜明。
池州渡揭起锅盖,热气扑面而来,他忍不住眯起眼,望向锅里的粥。
不在这,也许去了湖边。
池州渡盖上锅盖,目光扫过四周,最终落在一个空笼子上。
他缓步走到笼子前蹲下。
原本被关在笼中的兔子不见踪迹,只余下蔫软的菜叶。
池州渡顿了顿,起身朝小湖的方向走去。
这一路极为安静,萦绕在四周的冷清也愈发浓郁。小湖边。
竹筏被拴在木桩上,随着风微微飘动着。
但依旧没有齐晟的身影。
那一圈圈涟漪与心底滋生的不安相应。
池州渡安静了一会儿,转身往林中去。
越往深处走,四周越静谧,唯独能听见加快的脚步与微乱的呼吸。
山中不知岁月。
昼夜对于池州渡而言本没有意义,只知晓偶尔睁眼见一轮高悬明月,偶尔睁眼是遍地明媚金光。
他不忧岁月易逝,也不畏孤身百年。
但此刻他一抬眼,望着残阳落遍山野,平静的眼中闪过一丝愣怔。
“咚——”
一潭死水般的心底像是被什么用力砸了一下。
“玄九,我出门一趟,不必担心。”
初来花云间,齐晟常去山中打猎,临行前便会走到池州渡门前,即便无人回应,也会若无其事地哼着小曲,一边往前走,一边拉长语调自言自语,仿佛真有人等他回来似的。
“走咯,最迟也不过太阳落山之前就能回来,我在屋中放了些吃食,是公羊前辈送来的糕点,你若是饿了便去取,左右就在隔壁......”
他的声音越来越远,直至消失。
——太阳落山之前。
“……”
红色的衣袂在空中划过匆忙的痕迹。
池州渡转身,迅速朝山下的府邸赶去。
心绪混沌不堪的人未能察觉。
白皙光滑的后颈洇出如血咒文,又缓缓沉寂下去,化为一道浅白似蝶粉的三瓣桃纹路。……
重返那条来时的路。
除了寂静以外,什么都没有。
天色渐晚,最后一缕残阳也被收进了群山之后,连带着明媚的暖意一起消失殆尽。
风中有了寒气,在无人处,明月渐显,凄冷复苏。
偌大的府邸失去了一个人的气息,就变成了一个全然陌生的地方。
池州渡行至齐晟门前,望着紧闭的大门,又看了看院中生机勃勃的花草。
“......齐晟。”他低声开口。
门内毫无回应。
他其实已经感知到,这里并没有活人的气息。
但池州渡还是在原地等了一会儿,这才抬步朝前走,缓缓推开齐晟的房门。
整洁干净,一览无余。
忽然,他的眼神凝在一处。
只见不远处桌上放着一个食盒,池州渡走了过去,揭开盖子。
里面放着几盘糕点。
“......”
他一动不动地盯着眼前的糕点看了许久。
屋内还有一股异样的气息。
池州渡最终循着气息而去,在齐晟的枕头下方取出一串其貌不扬的木珠。
珠子上浅淡的纹路十分朴素。
在看见其中一个珠子上极小的守宫图纹后,池州渡的眼神倏地变了。
尘封的记忆裂开一条缝。
“这般活着还不如一条野狗,小鬼,别挣扎了,通人性对你而言可没有半点好处,毕竟……”
“你这辈子,能拥有的也只有痛苦了。”
诅咒般呢喃像是贴在耳边响起,池州渡攥紧了木珠,下意识往后退了几步。——他没死。
这珠串是阴桃木。
池州渡放出煞气聚拢在手心,果不其然,煞气围绕着阴桃木,却无法近身。
这上面残留着齐晟的气息,那昨夜被他煞气包裹的魂魄……便不是他。
池州渡收回煞气,取出符纸,属阳红焰燃起,木珠内传来诡异的“滋滋”声。
一缕残魂化作白烟,消弭于天地之间。
方才那股异样的气息,是一缕附着齐晟气息残魂,单凭如此骗不过他,除非齐晟的生魂仍在屋内,再利用阴木加之残魂混淆视听。那齐晟……
池州渡薄唇紧抿,回身走到桌前,望着那一食盒的糕点发怔。
而后缓缓抬手,拿起一块放入口中,只可惜尝不出一丝甜味。他走了。
一道身影垂着头,静立良久。
直到手腕一痛,池州渡的眼睛才恢复了些许清明,他垂眼望去,是冥七夹破了他的手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