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不是我,如果我有点主见,就不会出事,就不会……沦落到现在的地步……”
说到后边,杨必忠泣不成声,整个人蜷成一团,瘦弱的身体经过风吹日晒,只有薄薄的一片。
耳边响起爆鸣,许亦洲呆呆望着杨必忠。
他听见了很多已知的要素——许良甫,威胁,阴谋。
却从没想过,其中蕴含着更多错综复杂的关系。
更没想到,他的父亲竟然也是知情者。
双腿因为长期保持一个姿势失去知觉,外界的任何动静他都全然不知,血液逆流般,可怖的窒息感让他快要忘记自己还是个活生生的人。
他不理解,父亲知道许良甫的所作所为,为什么还要让杨必忠照做。
救他,或者说救了他和杨必忠的人,到底是谁?
太多谜团了,就在他以为自己快要勘破一切的时候,发现自己只是找到了毫不相关的一角。
鼻腔控制不住地发酸,许亦洲望着杨必忠,那双眼睛失去灵性,像一只破败的玩偶。
杨必忠不忍看见他这幅六神无主的样子,紧紧抱住他,用上了所有的力气,收紧怀抱。
他嗓音沙哑,带着漫长岁月中不断发酵的愧疚,“小洲,我对不起你爸爸,对不起你妈妈,也对不起你。这个名字跟了我四十多年,我到底还是没有做到忠诚,现在的一切都是我的报应。”
他用满是风霜痕迹的手掌,像十多年前那样,在许亦洲背上轻轻地拍,“孩子,你要好好的。这一切的罪孽,该由我来负责。”
说到最后,杨必忠的语气忽的变得强硬,漫天的恨意像要从四肢百骸涌出来,“许良甫那个畜生,一定会付出代价!”
许亦洲失去言语的能力,他愣愣听着杨必忠的话语,本该怪他为什么会被威胁,临头却提不起半点恨意。
半晌,吐出几个字。
“一定会的。”
不,归根究底,这一切都是许良甫的错。
摸准杨必忠只有一个老母亲,用病弱老母威胁他,杨必忠已经用尽所能避免,如何能将一切罪名归于他呢?
另一边,杨必忠拉开和许亦洲的距离,问道:“是不是那个畜生和你说了什么?为什么要问是谁推你上岸?”
许亦洲缓缓回过神,摇摇头,“几年来我调查到的结果都是被过路人搭救,许良甫和我争执的时候,情急说出是你救的我,我觉得不对劲,才找到你。”
杨必忠的表情变了又变,似乎在认真回想当时的情景,“我是土生土长的北方人,一直生活在内陆城市,没有学过游泳,当时落水我呛了太多水,意识不清,哪能救人。”
许亦洲沉吟许久,没有说话。
难不成真的是他多想,只是许良甫口误说错话了?
但可以确认的是,当年的事情和许良甫脱不开关系,现在他掌握的证据只能说明许良甫心怀不轨,却不能坐实其故意杀害兄嫂的罪名。
他猛的直起腰板,“杨叔!”
杨必忠被他吓了一跳,等着他的后话。
“会不会,会不会是爸爸。”
语毕的一瞬,杨必忠眼前浮现当年意识混沌时闪过的画面。
狭小的空间不断被江水充满,他浸泡在冰冷的江水中,不停用手边能够抓到的一切物件击打车窗。
车窗坚不可摧,水位漫至车顶,它也仍然没有丝毫的裂缝。
肺部渐渐稀薄的空气让本就不会水的他失去自救能力。
完全丧失意识前,他好像听到一声孩子的啼哭,还有隐约的熟悉的男声在哭泣。
许久之后,莫名有一股力将他拉扯出车厢,口鼻中满是浑浊江水,他胡乱摆弄着四肢,腿上、身上被不知名的物体糊住。
一股难以忍受的剧痛之后,就是一片黑暗了。
对死亡的恐惧让他忽略当时的细节,这么多年都没有深究。
那个声音……
杨必忠双眼发亮,得到了答案。
“是你爸爸!”
随即,他眼里的光又暗淡下去。
许亦洲一愣,转而自嘲道。
“可他已经死了。我竟然这么晚才知道……”
杨必忠低下头,双拳攒得极紧,指节处因为发力失去血色。
他狠狠叫着许良甫的名字,像要将后者咀嚼碾烂一般。
叮——
一声提示音蓦的响起。
许亦洲一看,是郝警官发来的问候。
郝警官:【见上面了吗?交流得怎么样?】
许亦洲没想隐瞒,打字回应。对上杨必忠探究的目光,轻轻摇了摇头,示意不要紧。
许亦洲:【见上面了,很顺利。】
杨必忠松了口气,担心是许良甫上门找许亦洲麻烦,等待许亦洲回复信息的间隙,他透过窗户看向外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