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玉词应声回他,挂了电话换双鞋就坐车下了村。
上次来过一次,这回又问了路,很快轻车熟路的摸到了魏红家里。
家里的老狗追着母鸡咯咯乱窜,魏母头戴笠帽追着院子的狗打,变打边叫唤,“狗日的,养你这么久不知报恩就算了,还专挑我最肥的鸡咬,真是养了个白眼狼。”
这话听着,像指桑骂槐,尤其难听。
肖玉词往里走砰砰敲了一声门,魏母抬着脖子一瞧,脸色垮了三个度,斜眼瞪了一眼肖玉词,狗也不追,定定的看着肖玉词,问他,“这不城里来的老师嘛?上我家来干啥?”
甚至都没说请人进去坐一坐。
肖玉词卡在原地,尴尬摸了摸鼻子,走也不是,留也不是,壮着胆子问:“你好,我是魏红的班主任,肖玉词,上次我们见过,你还记得不?”
魏母朝地上啐了一口痰,“记得,怎么不记得,就是朝我扔笔杆子的那个嘛!我还真是开了眼,你们城里来的老师都这么欠?”
“不好意思,上回是我态度不好,我回去也反省了。”肖玉词戳了戳手,“这回来是想问一下魏红的情况,她是多久没回来了?”
魏母头一偏,没再看他,手上盆里装了玉米糠,加水拌湿搅合,倒进鸡食盒里,“不知道,反正放假就没回过,谁知道跟那个野男人跑了,母狗东西,亏老娘花钱供他读书,还指望有点知识能嫁个城里人,没想到她自个犯贱跟人跑了,我真是哑巴吃黄连,苦死了。”
魏母眼角嵌着眼泪,只差哭泱泱往自家大门一坐,哭天喊地,肖玉词如芒在背,怯弱弱的站在门口,等着魏母嚎完他又说,“她的你的亲女儿,你这样说自家孩子是不是太重了?”
魏母一听,哭声一收,换了副泼皮嘴脸,“你也知道是我自家孩子,我要怎么说就怎么说,管你屁事。”魏母叉腰愤慨,“你们这些城里老师还真把自己当做圣母?见谁家可怜就得来插一脚,显得自己多慈悲为怀?多高大?也不瞧瞧自己是个什么东西,管东管西还管人家事。”
“她才十五岁,本来就是要读书,连事都不懂,你让她嫁人?这不是把她往火坑里推吗?怎么会有你这样的家长。”
魏母一起,摔盆上前,借靠门槛高度,掂起脚尖,对肖玉词就是一阵输出,“她是我生的,我从肚子里掏出来的,她不听我的听谁的?听你的?你能供她吃供她喝还是供她读书?我自个想让她嫁谁就嫁谁,还轮不上你管。”
肖玉词气红了眼,他树立的观念在那一刻倏然崩塌,在他眼里一直认为老师是高大的无私的,可是如今刨开了里头来看,他们除了教授知识,除了自我感动,根本左右不了别人的未来。
她们的未来从来不是老师和家长的规划,而是自己摸爬打滚闯出来的路罢了。
魏母不对!他自己也不对!他们没人替弱小的孩子发声,从来不知道他们想要的是什么?
第36章
如果不是这一闹,肖玉词两次来去匆匆,还真不能看一看这村里的景。
泥地田坎底下,绿秧一片水稻田,落日将尽,坎底儿一溪水流,静淌清渠,云边渲染绯红的村庄里,穿着裤衩单衣的小孩嬉笑玩耍,颇有岁月静好之意。
他搁沿途一路走,就顾着释放心中情绪,看天看地就是不看路,揣着满脑子的思考与质疑,他在想教书育人,育的是哪门子的人?教的又是什么书?想来想去满脑子只有一个答案,无愧于心。
姚晶很聪明,也很好看,在当时年代,叫新时代女性,大学时期在英国待过两年,思想与别人自然是不同,对肖玉词的家庭教育方面从来都是随心所欲,反倒肖克更像是古板的那一个,事事要做全做好,不落人话柄才是最好。
姚晶却说“人活一世,自由洒脱才是硬道理,干嘛非得用条条框框来约束自己,人生短短数十年,自己开心最重要。”
选择老师这个职业的最初,姚晶曾给肖玉词写了一封长长的信,面对面说出来尴尬的话,她全都化成了文字。
内容记不全,有一句话却记得深刻,“白玉不求无瑕,只在恪守本心,无愧于自己。”
越想做好的事情其实越不尽然。
肖玉词一声叹气,走到田坎底下坐着,绒草尖锐透着裤子扎入皮肤,攥着手机犹豫再三,给姚晶打了个电话。
姚晶与肖克性子相反,一个自由洒脱,一个古板端正,两个极端化的人却偏偏能走到一起,以至于肖玉词以前觉得肖克其实是他后爹,电视剧都是这么演的。
姚晶在机场,从临安飞法国,去大学做交流,这会儿刚下飞机肖玉词就掐着点打来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