赛德赤红着双眼发出了狂笑。
“只要郑杨在我手里,”赛德将手里的枪在郑杨头上虚点了点,恶声道:“你就永远是个输家!”
但他的挑衅没有得到应和——赛德没有看到预想中安斯艾尔的焦虑和紧张,他只是看着赛德,而后面无表情地迈进了一步——
见状赛德登时像发疯了一样向后缩去,持枪的手不住颤抖着,手足无措地嘶吼道:“别靠过来,否则我就杀了他!!”
安斯艾尔停下了脚步。
“如果我注定会输——”
“那你为什么会这么害怕呢,赛德?”他轻轻问道。
赛德的表情空白了片刻。而后他似乎被难以言喻的怒火填满了,而后睁大了眼睛冲着安斯艾尔强硬道:“我从来没有害怕过你!安斯艾尔!”
“你是个彻头彻尾的失败者——”赛德看着他,状似癫狂道:“温室教养出来的无能之辈,你根本不是王权之下应有的产物!”
“亲情、友情、爱情……那些软弱无用的情感,只会成为绊脚石。真正的王者才不需要一切会牵绊他、阻碍他前进的东西,”赛德怒吼道:“王者只需要杀伐决断,凛然高处,他只有铁血无情,才能战胜一切!”
“那些东西……那些该死的东西……”
他似乎正冥思苦想着用怎样的辞藻才能击溃安斯艾尔,就像当初在花车游行时击杀那个记者时开出那令他崩溃、令他昏厥的一枪一般,拿出个一击制敌的招数。
仿佛只要眼前的人发疯崩溃,他的帝国就将仍旧归属于他,之前发生的一切都将烟消云散。
可不知道为什么,之前屡屡生效的魔法此刻却失去了作用。安斯艾尔并没有被他的话语中伤,他不知道想起了什么,神情变得复杂而又有一丝悲悯。
看到对方露出这样的表情,赛德不知道为什么开始手脚发麻,而就在他想让安斯艾尔闭嘴的时候,反而是他因为对方的一句反问就乱了阵脚。神塔的风声瑟瑟,而安斯艾尔的嗓音在风声的夹击下显得有些虚无而遥远。
他蹙着眉轻声问:
“赛德,你难道从来没有被爱过吗?”
那个瞬间。
似乎遥远的时空有一颗子弹破空而来,正中眉心。
原本因激愤的情绪而空空如也的脑海,瞬间被数不清的画面填满了。他想起幼时再怎么努力通宵完成课业,可是满怀期待去找到父亲时,等来的都只有他的失望和怒火:
“你为什么这么愚笨——你明明是我的儿子,却哪里都比不上安斯艾尔?!”
而他哭着跑回府邸时,母亲面对他的眼泪也只有怒其不争:“哭!为什么你只知道哭!明明你也是卡尔纳特的血脉,却连半分都比不上那个安斯艾尔——!为什么你就不能再努力一点!”
没有人在乎他是谁、他是怎样想的,他想做的是什么。他的人生是别人人生光彩之下的阴影,无论他付出再多努力也不会有人认可,只会看到他做得没有艾尔好。王室中的所有光环都被安斯艾尔占据,臣民敬爱他,父母疼爱他,就连赛德自己也觉得……安斯艾尔似乎天生匹称光明,从不会被黑暗夺取光芒。
而他只在一次次否定当中把自己掩藏在黑暗之中,像是窥伺在暗中的蛇影。即便再不愿意承认,他是那么羡慕安斯艾尔,增恨着他给自己带来苦难的同时,又难以遏制地向往着他。
——没有人会不眷恋太阳。
就在他以为自己将要在这种扭曲的嫉妒之中发疯、悲苦一生的时候,他听到了父亲的话。在难以拒绝的诱惑之下,他向对自己毫无戒心的艾尔下了药——让他变成了Omega。
那次是他人生中第一次得到父亲的认可,伯温森在狂喜之中迭声称赞他,说他“不愧为我的儿子”。
那声期待已久的称赞,让他终于找到了对抗人生的唯一解。
——他不需要成为太阳,只需要把原有的太阳拖进沉泥里就足够了。
可即便那么做,即便在他看来安斯艾尔已经彻底跌进了尘埃里了,可那些人依然没有如他所想的那样唾弃他、指责他、放弃他,他们依然那样爱着他,甚至愿意为他付出一切——
那天的漫天流火之下,看着那艘快行舰不顾一切地穿越过层层火线旋飞着直冲天际,护送着那座黑龙机甲离去的时候,赛德受到的震动超过了所有人。
他无法理解为什么有人会为了另一个人牺牲到如此地步。
从没有人那样对他。即便是他的父母也是如此。即便是父母也从没有给予过他爱,又怎么能希冀他学会爱别人。母亲到死前也一直叮嘱他要赢过安斯艾尔,父亲则为了自己的王位,不惜把所有的一切恶名都推到了他的头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