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种连他自己都感到诧异的沉着冷静,就像本该如此,他一头扎进他的命运里去,心平气和地接受了自己的阴暗面。
皮埃尔拖着行李箱,来到了旧医院存放生化标本的库房,打开行李箱,显露出了蜷缩其间早已呈现虫化状态的雄虫尸体。
伯爵周身赤.裸着,躺在里面,让皮埃尔回想起许多年前,他上解剖课时,所见到的未出世虫胚,缩在雌父孕囊中的形态。
皮埃尔把行李箱挪到一汪标本池边上,踢了一脚,行李箱翻仰过去,里面的尸体扑通一声,就掉进了浑浊发绿的福尔马林溶液里面。
尸体落进防腐液,就像胚胎回归羊水,身为医生的皮埃尔站在池子边上,默默良久,忽然体悟到,死亡,也是一种新生。
他要让伯爵之死,变成小亚雌的新生。
皮埃尔处理完尸体后立刻返回家中,将伯爵留下来的衣物烧掉,清理房间里的血迹。
最后终于一切都清理妥当之后,皮埃尔脱下手套,冲了个澡,头发都来不及吹干,就光着上半身筋疲力尽地爬到了床上。
睡在旁边的小亚雌醒了,他从被子里钻出来,伸出胳膊搂住了湿漉漉的皮埃尔。
黑暗中,皮埃尔听见怀里的男孩低声抽泣着,男孩小心翼翼地询问:“皮埃尔,我是不是,把你的人生,都给毁掉了?……”
皮埃尔那时候累极了,他回抱着同样洗完澡没套衣服的小亚雌,他们皮肤相贴着,互相暴露出了最赤裸的一面:“没那么糟糕。”
小亚雌的眼泪全落在皮埃尔的臂弯里了:“我以后,什么都听你的……我这条命也给你,你就是叫我去死,我也愿意……”
皮埃尔轻抚着小亚雌的头发:“小宝贝,我给你个正式的名字吧,以后,你就叫塔姆。我带着你,回我在卡斯诺的家。”
小亚雌抽了抽鼻子:“好。”
从那天开始,他就叫塔姆了,他顶替了皮埃尔亲弟弟的身份。
皮埃尔火速为他办理了各种证件,赶在警察调查伯爵失踪案找上门来之前,跟着卡斯诺的撤侨队伍,坐上了飞往卡斯诺的飞船。
塔姆与皮埃尔在卡斯诺共同生活了七年,这七年里,他们之间的关系,是兄弟、师生、爱侣。
他们回到卡斯诺之后,过了不到小半年,拉贝尔与卡斯诺就正式开战了。
战事如火如荼,皮埃尔带领着小塔姆,加入了卡斯诺联盟的军情处。
这并非是皮埃尔有一颗要报效卡斯诺的心,他长期旅居,没有什么故土概念。
他为卡斯诺政局做事,更多的是为了在战争期间,谋求一份稳定的薪水,用来养活他跟塔姆的小家。
战争使许多家庭都陷入了困窘,皮埃尔过去收入很好,塔姆之前在他身边已经过惯了优渥的生活,他不想让他的小弟、他的小雌君都已经跟着他了,却仍然过回跟小时候没差别的苦日子。
幸运的是,皮埃尔是知名医学院的毕业生,从业履历也非常优秀,因此在卡斯诺很快就得到了重用。
皮埃尔与塔姆之间的情感递进,是一种漫长的、水滴石穿的过程。
在去卡斯诺之前,他们就已经亲密无间了。
他们同桌进餐,同床而眠,彼此全都互相了解对方身体的每一处细节。
他们是战友,是共犯,对外共同隐瞒着对方不能公之于众的、最深刻的秘密。
但是有很长的一段时间,他们之间最亲密的肢体接触,也仅限于拥抱,塔姆满十八岁之前,他们甚至都没有接过吻。
十六七岁的塔姆,曾经许多次热烈地亲吻过皮埃尔,皮埃尔始终紧闭着双唇,一如无数次塔姆想要献身给他时的状态:不拒绝、不回应。
他们互相对彼此,都有着很浓烈的情感,但这种情感,它一点都不像爱情。
他们之间,似乎缺乏雄虫与雌虫之间,那种强烈的性吸引,至少,在最开始的几年是这样的。
塔姆自幼接触到的情感启蒙就是扭曲的,所以他自身也根本分不清,自己对皮埃尔的爱属于哪一种。
在他的意识里,与皮埃尔发生关系,只是比同居同眠稍微深一层的亲密互动而已。
一直都没有,让他感到很遗憾,就像主人拒绝宠物进他的卧室,但整体上,对他们的感情,不会有什么影响。
但在皮埃尔这里,却根本不是这样。
他是接受过良好教育、曾经拥有过幸福家庭氛围的雄虫。
塔姆是他救助的小亚雌,是他名义上的弟弟,他本性里的良知,告诫着他,他对塔姆的情感占比里,大部分应当是责任与亲情。
对这样一个小他许多岁、曾经还遭受过侵害的亚雌,生出欲.望,这会令他产生强烈的罪恶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