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相信你,”邓布利多说得尤其严肃,显然不是敷衍,“这并不妨碍你教化他人,和沈栖桐一起努力让家乡变得更好。”
老校长始终包容又平静,不因她的陈述而大惊小怪,甚至话里话外更显对她的骄傲与敬佩。
“我有过一些可怕的想法。可怕恐怕都不足以概括那些念头,”慕羽抬头看了看天,最后狡黠地向这位打了好几年交道且之后一直保持书信联系的老人笑了笑,“然而我被人深深爱着,于是我决定换种方式编织理想。”
她说得轻快,同意不愿意再对邓布利多解释,后者自然不会多问。
他们说话的时间不多,在慕羽起身将邓布利多送到大门口时老人接着天光细细看她:“羽,你很伟大。”
慕羽静默在光中,在邓布利多将要跨出去时忽然没来头地添了一句:“我的守护神是一条眼镜王蛇。”
纵是充满了疑惑不解,邓布利多依旧彬彬有礼回应:“极其漂亮优雅的守护神。”
她不愿再解释了。
她继续教导着一个又一个人如何实现理想,为一个又一个不知理想为何的人指明方向。有些人的理想微小到不过饱餐一顿,而有些人的理想却指向了苍生。
在她这理想没有高低贵贱、贫穷富贵,世事变迁,昔日在她面前立下宏愿要为苍生请命的孩子实现了自己的理想,执着地一次次请她出仕,遭到次次婉拒后终于不再劝说,将她当作吉祥物高供了起来。
她不会亲手操纵麻瓜政坛的更替,不会在满手鲜血中开创崭新纪元。
一个完美的童话故事。
她活了一百五十岁,垂垂老矣,坐在从小长大的庭院看漫天绚烂的晚霞。岁月在这座庭院中流淌得极其缓慢。
一生不曾结婚生子,但仿佛又子孙满堂,一生被光明笼罩,也将在终点回归光明。
昔日于她面前立下誓言的孩子前来探望她。各色珍贵礼品摆满厅堂,却连一瞥都换不到。
借着夕阳余光,她一错不错地盯着这个几乎是看着长大、一步步实现宏愿的孩子。
那个吃不饱饭的瘦小男孩抽高了个头,曾脏兮兮的脸上布满了岁月风霜,满头白发被打理得整整齐齐,整个人像是用尺子量过一样。
“看见老师身体安好,我也放心了,”来访者并不惊讶于慕羽的反应,仔细地归置件件礼品,“有一问题困扰我多年,一直想问老师。”
她仍旧目不转睛地看着客人,一言不发。眼神中不带任何情绪波澜,却足以使任何人失去耐性。
那人往前走了几步,喉结滚动着,似是还想再走,最终仅是握了握拳,停在被夕阳划出的边界上:“老师想成为神吗?独一无二,万人之上。”
他问得没有迂回,慕羽偏了偏头,调整了打量的角度,答得也直接:“我没有那个能力。”
来客先是动了动脚尖,深深吸了一口气,再是掩饰依然泄露了一点眼中渴望:“您谦虚了,我知道您有特殊...”
当发现慕羽抓住了那点渴望,那平静的眼神仿佛也变了味,变得尖刻而讽刺时,他不由停直了脊梁,仿佛这样便能极力表现出什么:“您告诉我昆仑和俗世应当彻底割舍,您教导我侠以武犯禁,儒以文犯国,”他竭力保持着平静,不透半点风声,“我全都做到了,再不会有神灵的存在,所有人相信的只有自己的理想。”
“你做得比我想象中还周全,不,远超我的想象,”明明慕羽在夸人,然而听着总是不大对劲,“只是多年前教导你时我漏了极其重要的一点。”
有一刻站立着的人似乎想要做出什么微小的举动。
她没有理会来客的反应,悠闲地自顾自看着缓缓下沉的夕阳:“神不一定需要身怀特殊能力,只要能为别人编织理想,都可称之为神灵,”她忽然问起了无关话题,“几十年前,你我初次见面,你的理想是什么?”
他嘴唇翁动了一下,回答得尤为大声:“为苍生请命。”
夕阳已然落下大半。
慕羽伸了伸手,似乎这样就能挽留阳光,纵是年华老去,依然可见笑容的甜美,可这样的笑容在有些人眼中却极其刺眼尖锐:”还有一点我忘了告诉你,神的存在是个悖论。神意味永恒而不灭,“她放开了手中的光芒,”可是世界上怎么可能会有永恒?就连日月星辰,山川江河都有昨日与今日之分。”
满目嘲讽唏嘘被她尽数丢尽了晚霞中:“我该休息了,你回去吧。”
光线一寸寸在室内挪动着,此时此刻像是有了声响一般。
“你还在啊,”她忽然朝向了旁边的空气,温婉的嗓音被时间风华,眼睛却依旧明亮清冽,“不知名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