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女孩十分迷茫。
他轻轻拥住小女孩,他们曾经无数次相拥乃至缠绵,从彼此处汲取冰冷。但此时的慕羽温暖而蓬勃。这样的温暖灼烧着汤姆里德尔千疮百孔的灵魂。
她被深深爱着。
慕羽没有挣脱,天生的敏感让她意识到这个古怪的灵魂没有恶意,于是任由枯槁的手抚上头顶:“可是,你是谁啊?”
头顶的声音比微风还要飘渺。
“我是你的伙伴、唯一的,不可分割的家人。”
玉佩碎裂的那天,他被困在幻境中,四面都是光可鉴人的厄里斯魔镜,倒映出永生独掌大权的模样。镜中的每一个自己都在呐喊嘶吼:“杀了她,扫除永生道路上唯一的羁绊。”
这是他当时对着魔镜中数个幻想重复千百遍的答复,一字未改。
女孩怔愣住了,许久都不曾有过反应。他一直耐心地等待着,承受着灵魂上如同被烈火炙烤凌迟的烧灼。
就像挪威的永昼夜,她小心翼翼握住他时,纵是无形厉火在灵魂蔓延,他竟生生忍下了,眷恋着难得的接近。
慕羽试探着伸出双手,不敢置信地环住他:“是妈妈…还是爸爸…”
里德尔放任了她的拥抱,默认了她的错觉。
“呼神,护卫。”念咒的声音轻过叹息,他已经不愿去顾虑这个咒语在从前看来有多么肮脏而卑微,不愿思考没有魔杖将如何召唤守护神。
他闻到了苹果派的香甜。
一条眼镜王蛇在半空中优雅肆意地游走。阴险可怖的生物温和地将小女孩裹在怀里。
慕羽一点也不害怕,睁大眼睛看着虚空中的蛇,想要触碰,碰见的却只有虚无:“这是…守护灵?”
“是的,”他的声音轻到恍若在唱摇篮曲,“只有快乐才能召唤守护灵,你要一直…快乐。”
”快乐...我当然会一直快乐,”小女孩更紧地抱住了这道执念,似乎这样就能阻止他的消失,语气中满是惶惑不安:“那你….”
她坚定地像这个心目中极有可能是父母的执念问出最渴望的问题,“你爱我吗?”
孩子最容易问出如此直白的疑问。
有一瞬风好似也停止了吹拂。
“我爱你。”爱卑微,肮脏,无用,里德尔从没想过有一天自己也会吐出这个字眼,眼前的女孩和高塔上坠落的身影重叠交融,他固执地搂住怀中的身躯,仿佛这样就能抓住不真实的光,一遍又一遍重复,“我爱你。”
慕羽吸了吸鼻子,声音中带着哽咽:“不要走,再陪我一会,再陪我一会。”
春日的阳光稀疏地从树叶间洒下,打在苍白透明的人影上。他抱着女孩机械地晃动,直至阳光稀释掉眼镜王蛇浅薄的银色,直至光明将他烧成灰烬。
这道执念濒临消散,他快沉睡湮灭在这个时空里了。
然而他还能听见声音,还能看见模糊涌动的光影。
他莫名地到来无法扭转慕羽在走廊上被追逐的命运,不能避免当初抱着他不愿撒手的女孩又一次带上面具和伪装,不可逆转她的亲人一步步走向死亡。
只这一次面具下少了冷漠与暴戾。她的身上依旧戴着那枚温润的玉佩。
玉佩完好如初,不曾有过碎裂的痕迹。
东方对灵魂独有的了解、她强大的天赋注定了巫师界所谓的第二次战争将过早地以最小的伤亡走向终结。
这一次她戴上的伪装叫做善良与光明。
巫师界第二次战争只是她漫长人生中一个小小的插曲。
完成学业后的她做出了令所有人惊讶的决定—她毅然决然地回到家乡,进入了贫困肮脏满是污秽的留守区,收敛起所有能力如同一个普通人一般细心教导留守区的孩童。
她不仅仅教导知识。
邓布利多千里迢迢赶来看望过她。彼时老校长已然卸下职位,放心地将学校交到了麦格教授手中。再是强大的巫师也抵挡不了时间。
得稍稍仰视邓布利多才能看清昔日站在校长办公室一遍遍召唤守护神的女孩。她抽高了个子,正值盛年,脂粉未施依旧独具芳华。
“看见你走出过去,继承了他的遗志,你爷爷也能安息了。”邓布利多似是欣慰又似是同样发自内心地为她喜悦。
慕羽温和地凝望着老校长,出乎意料地,她没有立即或是谦逊或是客套的回应,反而停顿很久后,终于缓慢地说:“我继承的不完全是爷爷的意志。”
邓布利多不意外地扬眉。
“爷爷从小教导我要心向光明,心存善良,”她直直对上校长蓝色的眼眸,“但我其实并不理解什么是光明,什么是善良,为什么我们要去追寻这些东西。您或许根本不会相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