斯南挣脱开景生,冲出支弄,看到陈瞻平蹲在文化中心门口吃香烟,不由得放慢了步子。
“香烟把吾一根。(给我一根)”斯南伸出手。
陈瞻平站起来,把自己手里的烟团在掌心里,烫得他眉头别别跳:“覅瞎港,侬阿弟跟牢侬后头看勒嗨来,教坏小朋友勿来噻额。(别瞎说,你弟跟在你后面看着呢,教坏小朋友不行的。)”
“侬做撒?!”斯南转过身恶形恶状地冲着陈斯好喊。
斯好慢吞吞地挪过来,抬起头:“二姐姐,平平阿弟没了,肯定跟侬没关系,侬随口港港额,侬勿是真心要伊死,侬啊勿想额,上帝肯定没听到,侬连伊名字都没港——(你随口说说的,你不是真心要他死,你也不想的,……你连他名字都没说)”
斯南心头一根刺冷不防被斯好这么一拔,脑子里嗡嗡响,浑身起了层鸡皮疙瘩,张了张嘴,竟无法自辩。她当然说过,说过好多遍,气急败坏地一边摔东西一边咒骂“去西去西,烦色了!(去死去死烦死了)”她从心底里讨厌孙平,姆妈为什么要生他?生就生了,还戆兮兮地连个小孩都看不住,找就去找吧,她偏偏还要麻烦到所有的人。总之姆妈变了,她不在她身边才两三年,她就堕落得一塌糊涂,老公看不住,后来一门心思做官太太连她都不要了,她和斯江斯好三个人,加在一起竟然都没孙平一根手指重要。换谁谁不气死?陈斯江只会当阿Q,陈斯好只会哭,她才不像她们那么没用,她要骂,骂最狠的狠话。
但她真的不是真的想孙平死。
陈瞻平挖了挖耳朵,为难地看着眼前凶狠地瞪着亲阿弟却一脸眼泪鼻涕的陈斯南,犹豫了一下,摸了摸牛仔裤四只袋袋,只有两张电影票,递了过去:“欸——”
陈斯南看着鼻子下头的两张电影票,泪眼模糊地还是看清了上头的字:《双旗镇刀客》,是她一直念叨着要看的电影,但这会儿她不行。
“吾、吾勿想看电影。”斯南吸了吸鼻涕摇头谢绝。
“用迭个揩揩鼻涕(用这个擦擦鼻涕)?吾没带绢头。”
陈斯好赶紧摸出一块格子手帕来:“吾有。二姐姐,覅哭了,平平弟弟勿会怪侬额。噻是上帝安排额,怪上帝好了。”
斯南哭得更凶了,把斯好的手帕一把抢了过去,捂在脸上,狠狠地擤了擤鼻涕。
七月,斯南参加了高考,景生一早给她下了鸡腿面,外加两只荷包蛋。
斯南闷头吃面:“戆伐?阿拉满分是一百五十分,勿是一百分。”
“那你吃不吃?不吃给斯好吃。”景生白了她一眼。
“我又没说我不吃!”斯南声音比景生还想。
斯好缩回脖子:“我不吃我不吃我不吃你的蛋。”
贴着话筒重复听了两次分数,斯江大大地松了一口气。斯南转转眼珠子:“要不要查分?我语文考不到126吧,万一别人查分纠正过来了,我志愿白填了怎么办?复读?”
“不会的,我对你有信心!南南,我就知道,只要你想,肯定考得进复旦,你这么聪明!”斯江高兴地握着斯南的手晃了好几晃。
斯南别开脸抽出手:“你烦死了,别拍我马屁,我还生你气呢。”
“口是心非。”斯江拧她的脸,又搂住她的头在自己怀里一顿猛搓,高兴得眼泪直掉,“你前些时吓死我了知不知道!还好,还好你想通了,我就知道我家南南行的。”
“你以后别天天晚上在我耳朵边上唠叨大道理了啊,”斯南拍了阿姐两巴掌,忽地埋在她胸口抽抽噎噎起来,“对勿起哦……”
斯江一愣:“没关系没关系,我知道你心里难过的。”
姊妹俩哭成一团。景生叹了口气,把电话挂了,拿起记各科分数的本子,还没站起身,斯好迅速递上了计算机,两人都笑了。
斯南抽了抽鼻子,推开斯江,侧头把眼泪鼻涕糊在了景生汗衫袖子上,再看看斯江:“嗳,侬哪能回事体,胸为撒长噶大?!(你怎么回事?胸为什么长这么大?)”
斯江红着脸弹了阿妹一个毛栗子:“流氓!”
景生淡定地替她答了:“因为她是好人。”
斯南:???
斯好:我什么也没听见,什么也没看见。
——
斯南考入复旦世界经济系,九月份要去大连军校军训一年。陈东来高兴极了,给陈阿婆汇了六百块钱,特意在梅龙镇酒家摆了三桌,陈顾两家一起办了斯南的谢师宴。陈东方和陈东海眼看着斯江斯南两姊妹都进了名牌大学,眼红心热之下不免又把自家孩子训了一顿。陈东来另外又给斯南汇了一千两百块钱做大学生活费。斯南拿到钱后特地打电话去难得地关心了老父亲一回,陈东来也算钱有所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