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美一怔:“为什么?这附近应该会有医院。”转瞬她就回过神来,催着张保姆去收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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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月底,景生和符元亮回到了上海。四重奏在广交会上的表现相当出色,毫无疑问明年将进入爆发的一年。但两人毫无喜意。
景生回到万春街的时候,顾北武陪着西美也回到了北京,带回了一小坛骨灰和一张冰冷的死亡证明,然而这张证明并没有什么用处,孙平没有上过户口也无需注销户口。在孙家的户口本上,这个孩子好像从来没出现过。
顾阿婆没有哭,至少没有在斯江他们面前哭,见景生好多天沉默不语,她私下嘱咐斯江多去开导开导景生。
“看着一个小霞子(孩子)活生生地没了,肯定不好受。这生和死啊,都是上帝安排好的,现在那个孩子回天堂了,不一定是坏事。尘归尘土归土,不要难过。”
怎么可能不难过呢,斯江只觉得命运太诡谲残酷,死亡似乎就在不远处凝视着人们,从来没远离过。她也无法想象姆妈会遭到多大的打击,孙家会不会怪责是因为她擅自带走了孙平才害了他,斯江光是想到这个念头就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她听景生细细地说那几天的光景,几乎详细到每分钟,握紧了他的手:“跟你没有关系。真的。跟我姆妈也没有关系。”
景生沉默了许久:“也许当时送到最近的医院——”
没有也许,没有如果。
斯江紧紧抱住景生,想把他这不应该有的想法挤出去,但姆妈会不会也这样想呢?斯江打电话去北京,西美在电话里没有再提起孙平,只是嘱咐她好好学习,问斯南哪一天会考,暑假她们什么打算。
“要不,我们去北京———?”
“不用!”西美的声音陡然有点尖利,又恢复了正常,“我没事,你们管好你们自己就好了。”
斯江沉默了会儿应了一声“嗯。”
直到1993年的春节,南红返沪探亲,顾家人和斯江斯南和斯好才再次见到自己的姆妈。
第374章
景生回上海后,顾家沉寂了好几个月,家里说话最多的人变成了顾阿婆。斯南会考成绩不太理想,高三全年级平均七个A,斯南九门课只考了六个A,物理倒是全校四个满分之一,生物和历史拿了B,化学只得了C。两次模拟考不知怎么回事,数学稳定在120,物理稳定在140,语文却豁边豁得厉害,第一次考了96,第二次考了87不及格,总分离去年复旦交大分数线相差近二十分,别说第一志愿了,第二志愿都危险,一不小心就可能落进大专。这几乎是考试事故了,毕竟本校每年高三毕业生会落进大专的一个巴掌数得过来,而且都有生病这类特殊原因。
语文老师气得把她拎到办公室一顿狮子吼:“你这大作文怎么回事?说了多少遍了,不许愤世嫉俗,不要学鲁迅,要积极乐观向上,你这什么中心思想啊?怎么这么阴暗?你批判谁呢?阳光,要阳光一点,你看看你,40分的大作文你只拿到9分,陈斯南,你不是要考复旦的吗?怎么回事?只会吹牛皮?”
斯南眼皮一撩,阴沉沉地回答:“我家死人了,我弟死了,阳光只屁啊,册那。”
办公室里顿时一静。老师们默默看着这个学校著名的刺头学生双手插在裤袋里耷拉着肩膀踢趿着球鞋往外走。
班主任跑来万春街家访,劝家里人让斯南直升上师大物理系或地理系,好歹也是本科。斯南无精打采地说蛮好,以后当个副科老师混到退休,寒暑假再想办法赚钞票。斯江被她噎得说不出话来,景生斩钉截铁地跟班主任说:“我们家陈斯南不直升,她就得去参加高考,考不上复旦就复读一年,再考不上再复读。”
“十三点,侬有毛病啊,要考侬私噶去考?”斯南火冒三丈,等老师一走拽着景生的汗衫发脾气。
“陈斯南!”景生咬牙切齿地捉住斯南的手腕把她揪到自己面前,“斯江那么用功上了复旦分数线,却没机会去读,你呢?明明有机会去读你要自己放弃?你难过什么?你不是一天到晚兔嘴巴兔嘴巴的喊孙平的吗?不是要登报跟你姆妈脱离母女关系的吗?你现在这幅样子装给谁看?干什么?不当坏人了?要装好人了?你脑子里是糨糊还是水?啊!”
乱蓬蓬的卷发一顿猛晃,戳得斯南眼睛疼。
“谁当好人了?放你的屁,我就是坏人。我才不管兔嘴巴是活是死,我就是没劲了,不想学,不想考,怎么样!你管我考什么学校?我就不考,我就直升,烦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