斯江紧紧握住他的手笑了笑:“其实也没啥,我本来就一直叫你阿哥的,我跟寝室的同学也说过,户口本上你就是我表哥——”
“我不想在万春街和老同学面前公开,是因为不想别人背后说你闲话。”
“他对你说那种话,以后就不是我朋友了。”
“我跟他说过——”
斯江没能说完这句话,就被拉下去贴上了景生滚烫的脸,贴得太紧了,颧骨被压得隐隐作痛,充满了安全感的痛。
“亲侬头发应该勿会得传染伐。(亲你头发应该不会传染吧)”景生的声音明明在调侃她,却带着点哽咽。
斯江抬起头,一双眼弯成了弓:“侬有药,吾勿怕。”
一箭穿心。
——
小小亭子间的冬夜与世隔绝。
台灯熄了,他们在暗夜里久久地凝视着对方,偶尔会心地一笑,浅浅地轻啄,深深地热吻,紧紧地拥抱,在爱情的面前,流言蜚语和疾病都微不足道。
窗外传来隔壁人家收录机里一成不变的睡前歌曲。
“你问我爱你有多深,我爱你有几分。你去想一想,你去看一看,月亮代表我的心。”
凌晨四点,鼻塞喉疼的斯江悄悄爬上阁楼。每一根神经末梢都被熨过了似的平展,经历了亭子间到阁楼的短短旅途后尚有余温,像有一个温暖的混沌的泡泡包围着她,使她如在云端,不落实地。
斯江睁着眼对着帐顶无声傻笑,身体困顿精神亢奋。“第一夜”这个名词的突然浮现,虽然名不符实,也令她微微战栗了起来,血管里血液的流速骤然加快,脚趾无意识地勾叠着绷紧下压,摒牢在那个临界点以防止思绪进一步脱缰。但一合上眼,那些亲吻和拥抱自带触感和温度像龙卷风过境一样毫不费力地摧毁了她竭力维持的平静。
身旁的斯南嘟哝了几个模糊不清的音节,一条腿连着被子架在了斯江身上,借着这份额外的重压,斯江才慢慢又平静下来。
——
第二天傍晚,顾东文带着卢护士回到万春街,看到两个病号,颇有送医上门的滑稽感。好在景生和斯江都病得不算严重,用卢护士的说,多吃点开水不吃药三四天也就好了。
夜里顾东文看着躺在床上嘴角还翘着的景生,恨铁不成钢地摇摇头。
啧啧啧,小赤佬还是勿来讪啊(小家伙还是不行啊),一代不如一代。
第288章
1988年的最后几个月收稍收得并不明媚,十月初份山西航空的飞机失事,造成44人离世。十月下旬的汉城奥运会丑闻迭出,韩国人厚颜无耻明偷拳击金牌,还殴打裁判,震惊全球。中国奥运队只拿到了五枚金牌,远远少于四年前洛杉矶奥运会的十五枚,上海人在外滩遇到韩国旅游团都会啐他们几口:韩国巴子!覅面孔!
当然也有好事,例如十六岁的上海姑娘庄泳在汉城勇夺百米自由泳决赛。这个韩国人偷不走也抢不了。顾东文指着电视对景生感叹:“看,你本来也有机会为国争光的呢。”
景生呵呵:“嗯,可不是,25米池我百米最快游出过一分零三,也就比庄泳慢个六秒不到?”
更多是不好不坏的事。市里开始向居民出售公有旧住房了,有旧里弄房子也有前几年造的新公房,平均下来一平方米170块,最贵的也不过260,从黄浦区先开始试点推行。顾北武特意从北京打电话回来让东文去看看,有合适的买上一两间,最好替他也买上一间。顾东文一算,乐得合不拢嘴,太好了,毕竟景生将来的婚房总归还是要新公房拿得出手。他过了国庆节就特地关了半天摊去打听,结果在黄浦区房管局门口被一堆爷叔阿娘明晃晃地歧视了。
“轮得着侬?帮帮忙哦侬,房子老早没了。”
“一塌刮子(一共)只出来九百九十平方米,公告栏里还没贴出来就内部抢光了好伐。侬啥区格?(你哪个区的)”
“侬静安区格盯牢静安区去,跑来阿拉黄浦做撒?”
“吾造啥谣了?阿拉噻是27号一大早来排队格,侬买着了伐?哦,没买着侬放啥屁?”
“对,吾天天来盯牢,半夜勿睏高排第一个,吾要看看到底房子卖把啥宁了?(我天天来盯着,半夜不睡觉排第一个,我要看看房子到底卖给谁了)”
“有条子也没用的,房管局噶许多干部,啥宁窝里嫌便房子多(谁家嫌房子多)?阿拉一家门九个宁轧勒十五个平方里,只好天天来排队喽。(我全家九个人挤在十五个平方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