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把明月画心头(225)

傅徵没有通天的本事,他现在想必还在城中。

可是,待等明日宫宴犒赏百官和将士后,城门就要重新开启,到那时,傅徵又会去哪里呢?

“他为什么不来见我?”祁禛之站在门下,喃喃自语道。

而同一时间的太极宫飞霜殿后,一道清瘦的身影正立在停于此处的两具棺椁旁。

穿堂风轻轻一掠,将他苍白瘦削的脸庞映入了昏黄的烛光中。

“将军?”香喜走上前,小声叫道。

傅徵扶着棺沿,正静静地看着躺在其中的那人。

谢裴的死状要比谢悬好上太多——起码敦王殿下留了具全尸,而谢悬剩下的,只有一个孤零零的头颅。

但人死如灯灭,就算是有具全尸又如何?躺在这里,将来还是要被黄土所掩埋。

“天不早了,您歇下吧。”香喜说道。

傅徵摇了摇头:“我不累。”

他确实不累,化骨丸的药效还没退去,他现在徒有一口气顶着,好让他这副濒死的皮囊不那么快地像棺中人一样干瘪下去。

“将军,”香喜又叫道,“小奴已把您交代的东西收拾好了。”

“多谢。”傅徵稍稍偏头,向香喜微笑了一下。

这个自进宫开始,就一直跟在傅徵身边的小内侍上前犹犹豫豫地开口问道:“将军,您这是要去哪里呢?”

傅徵为谢裴轻轻阖上了棺盖,他说:“我准备回家了。”

香喜有些失落:“是回天奎吗?那小奴以后就不能侍奉将军左右了。”

傅徵笑了:“你要侍奉好陛下。”

“可是……”香喜抿了抿嘴,“可是,将军,您要回天奎,为什么不把画月也带走呢?”

“画月啊……”傅徵无声地叹了口气,“画月太沉了,我实在是拿不动,把它留下……留下给祁二公子,啊不,给威远侯吧。当初说好了给他的,只是不知他现在还愿不愿意要了。”

香喜不说话了。

傅徵靠着谢裴的棺椁,缓缓坐了下来,他说:“你回去吧,我今日在这里待一夜,明日就能走了。”

见香喜仍立着不动,傅徵只好又说:“我对先帝和敦王有好多话要讲呢,等讲完了我再走。”

香喜徐徐一拜,离开了飞霜殿。

傅徵有什么话要对谢悬和谢裴讲呢?其实他一句也不想说——至少,当这两人都活着时,他一句也不想说。

可是现在人死了,傅徵的话自然也多了起来。

他说:“谢青极,你后悔不后悔当初在万寿宫里,遇到了我?”

他又说:“我之前是后悔的,后悔那时不该救你,不该帮你,不该相信你。可是后悔没有用,我们已经走到今天这一步了。”

是啊,后悔有什么用?

毕竟两人曾经也有快乐的日子,在广袤的草原上,在巍峨的白石山下,在澄澈如明镜的呼察湖边。

那时的傅小五就觉得自己是话本里写的千里马,而谢悬就是赏识了他的明君,两人相敬相爱,相守到老。

但人在年轻时总会有许许多多的妄想,而这,就是傅徵过去最大的一个妄想。

他靠在这尊黑沉沉的棺材旁,闭上了眼睛,心中默念:“谢青极,我们下辈子还是不要再相识了。”

第二日是新帝继位的大朝会,是犒赏百官和将士们的庆功宴。

也正是这一天,祁禛之重新见到了傅徵。

傅徵还是那副样子,他难得一见地穿上了官袍,问疆也悬在腰间,远远看去,似乎和当年刚刚拜将之时没什么两样。

他跪坐在宫宴席面的右上首,离小皇帝谢崇很近,离坐在左侧的威远侯祁禛之却很远。

而当祁禛之在被人敬酒的空隙看向他时,他却不看祁禛之,只顾低着头喝酒。

交出了虎符军印,没了官身的傅徵看上去很高兴,他掂着白玉壶,一杯接一杯地为自己倒酒,脸上还挂着淡淡的笑,仿佛有什么好事即将发生一般。

坐在正位的谢崇时不时望一眼傅徵,大概想说什么,但又不知该说什么。

近身伺候皇帝的内侍香喜心领神会,走下中阁来到了傅徵身边,轻声道:“将军,陛下想问您,您真的要离开京梁,回天奎吗?”

傅徵支着头,眼神已有些迷蒙了,他自言自语道:“我不回天奎回哪里呢?我家又不在京梁。”

“可是……”香喜看了一眼小皇帝,“将军,北塞战事未定,天奎虽未沦陷,但也并不安定,陛下昨日一直说,想要留您在京梁多住些日子呢。”

傅徵摩挲着杯口,不说话了。

这时,喝到半醉的方季来到了傅徵的矮几前,“咣当”一声放下了自己的酒壶。

“召元!”他叫道,“我记得当初老孟的徒弟里,你酒量最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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