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卡并不担心遭到母亲反对。自从父亲做了那些事以后,母亲的状态一直很不好,她能勉强生活着已经很不容易了,现在她每天出去打好几份工,回家倒头就睡,母子俩很少交流,母亲几乎不会进卢卡的房间。
上个学期结束后,某一天,卢卡惊讶地意识到了一件事——他的房间里没出现过任何蚊虫。
这个新家条件一般,是老式住宅楼的一层,下水道会爬出黑色小虫,厨房蟑螂成灾,不远处还有个暗河入口,天气温暖时会有蠓和蚊子飞进窗户。
偏偏卢卡的房间一直很干净,从不会出现蟑螂,也没有蚊蝇。
卢卡从没听说过铁线蕨有驱虫效果。但除了它,还能有什么别的原因呢?
假期快结束时,卢卡渐渐开始害怕了。
铁线蕨横向、竖向一起发展,铺满了墙角,花盆早已淹没在繁茂的叶子中。
站远点看,他房间里就像有一坨绿色的小柜子。
母亲也终于留意到了它,觉得很不对劲。
卢卡对铁线蕨有一种说不清的依恋。他骗母亲说这是类似爬山虎的什么什么植物,说长成这样是正常的。
母亲没有深究,懒得多管,只对卢卡说要适当修剪一下,长得太大了也不好。
开学前的一天,卢卡发现窗前的地板上有血迹和羽毛。
因为不怕蚊虫,他的窗户留了缝隙,可能有小鸟进来了。应该是一只受伤的鸟吧,它肯定是扑腾了几下又飞走了。
想到这,卢卡愣了一下。
他望向墙角的铁线蕨……它和窗口只有不到半米的距离。
很快,他苦笑着摇摇头,把夸张的猜测从大脑里驱逐出去。
怎么可能呢……
然后,时间来到前几天。
一天半夜,卢卡迷迷糊糊听到有人说话。他瞬间惊醒。
醒来后他松了口气,不是妈妈在叫他,屋里也没别人。应该是梦吧。
在他要继续睡时,他听到了很清晰的一句话:“我恨他。”
卢卡吓得没敢动,也没出声。
那个声音既普通又古怪,乍一听性别不明,再听也有点像同龄偏小点的男孩,是那种未完全变声但又不太稚嫩的声线。
声音又说:“是你应得的。”
卢卡仍然没敢动。
声音说:
“恶心死了。”
“不想去。”
“好没意思啊。”
“我恨他。”
“为什么要那样做呢……”
听着听着,卢卡惊讶地意识到——这些都是自己曾说过的话。
不是连续的同一段话,是从住在这里以来,他对铁线蕨倾诉过的所有零碎词句。
这些话被打乱重组,随机出现。
卢卡慢慢爬起来,在床上一点点蠕动,稍微靠近铁线蕨所在的墙角。
那植物占据的空间已经和旁边的衣柜差不多了。
卢卡只是看,没敢吭声。
声音又响起了:“小贵宾。”
这是阿波罗的绰号。卢卡对植物倾诉时,曾不止一次提到过阿波罗。
听到朋友的绰号,卢卡没控制住,轻轻地发出了一声:“啊?”
他的声音很小,近乎于气声。
但这个“回答”被听到了。
铁线蕨仿佛受到了鼓励。
它报以激烈的回应:
“小贵宾。小贵宾。小贵宾。小贵宾。小贵宾。小贵宾。小贵宾。小贵宾。小贵宾。小贵宾。小贵宾。小贵宾。小贵宾。小贵宾。小贵宾。小贵宾。小贵宾。小贵宾。小贵宾。小贵宾。小贵宾。小贵宾。小贵宾。小贵宾。小贵宾。小贵宾。小贵宾。小贵宾。小贵宾。小贵宾。小贵宾……”
第40章 我哥哥的忧虑-上
讲完“铁线蕨开口说话”的部分,阿波罗停下了。
“然后呢?”派利文问。
阿波罗说:“暂时没有然后。起初我怀疑卢卡家有个精灵,但在他的描述里,那坨植物很多地方并不符合精灵的特征,而且我没亲眼见到它,不能确定卢卡的描述对不对,我想找个机会去看看再说。”
派利文盘腿坐在地上,急躁地拍了几下地毯:“没问你这个!管它是什么精灵,一点也不重要!我想知道那几个高年级的人类怎么样了?”
阿波罗说:“没怎么样啊。”
“你有没有揍他们?”
阿波罗笑道:“我哪打得过这么多人?”
“你可是树篱村的孩子!”
“树篱村又不是格斗俱乐部……”
派利文焦躁地抓了抓头发,站起来,在房间里踱了两个来回,又回到阿波罗面前:“那些人欺负你,你就应该报复他们!这才是真正重要的事情。你怎么只关心什么植物精灵啊?植物精灵重要吗?”
“当然重要啊!”阿波罗哭笑不得,“不明物体比学校里的恶霸吓人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