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我懂了。”贝洛点点头。确实,很多精灵都是这样,他们能和你沟通,也能表达自己接下来要做什么,但没法顺利讲述出整体的、长久的计划。有点像小动物。
只有刚接触人间的精灵才会这样,换生灵基本不会。由此贝洛推测:尤里在精灵位面的经历肯定很丰富,足以让他形成新的习惯,挤占掉一部分他作为人类的常识,让他形成新的思维方式。
贝洛刚要走向小路,尤里又叫住他:“对了,还有个事,我差点忘了问你。”
“什么?”
“他把你扔下来的时候,你知道我会接住你吗?”
贝洛说:“不知道。我以为会死。”
“那就好。”尤里说。
什么叫“那就好”啊……
但贝洛明白,尤里并不是故意说怪话。现在他和过去不同,他能回来,还能交流得这么顺畅,已经很不容易了。
尤里继续说:“我是想问你,如果你在某个地方设置了法术,然后你一不小心死了,那个法术会失效吗?”
贝洛想了想:“预置法术不会失效,直接操控的血液武器会失效。”
尤里歪了一下头:“你怎么能确定?你死过吗?”
“树篱村历史上有很多施法者,其中有些人和我的魔法性质类似。我们不用自己真的死过,也能研究出相关理论。”
尤里了然地点点头。从前贝洛给他解答关于施法的问题时,他的表情和现在一模一样。
都问完了。他对贝洛挥挥手,一闪身消失在了密林间。
贝洛走入两侧开满白蔷薇的小路。
尤里说的话乍一听莫名其妙,但贝洛隐约能猜到一点他的目的。
只是能猜个大概而已,细节还猜不出来。
尤里应该是想到了某种办法……也许能更彻底地限制知晓者,或者能减少知晓者的杀意?
无论是什么办法,无论有没有胜算,贝洛都愿意配合。
毕竟贝洛想不出其他打破僵局的办法。
只想保全自己也许不难,他和尤里可以直接逃走……但如此一来,知晓者的怒火必会倾泻到整个尼撒市。
尤里也想阻止这样的灾难,他一定是有什么出人意料的鬼主意。
在尤里面前,贝洛不再是老师,而是一个需要精灵帮助的人类。
贝洛愿意相信这个奇迹般的精灵。
不过,贝洛心底总有个质疑的声音:真的如此顺利吗?
尤里没有失去记忆,没有忘记昔日的价值观,他真的把被掳走的婴孩带了回来,甚至仍然把自己当做树篱村的一员……一切真的如此顺利吗?
换生灵连觉醒都十分危险,容易给周围的人带来巨大的伤害;而尤里作为换生灵,他不但没有崩毁,还难得一见地归化为真正的精灵,他的成长真的毫无代价吗?
这一切会不会仍然和知晓者有关?
尤里曾经说:因为原作品还在,他这个替换品才能稳定。
当时贝洛不喜欢这个观点,现在却很难不往这方面想。
人最怕的不是做最坏的打算,而是眼前一团迷雾。
在雾中,你看不见好,也看不见坏,连要做哪些准备都不知道。
贝洛悲哀地发现,他又来到了自己最不擅长的领域:主动寻找突破,主动做出决定。
他从小到大习惯了被动接受命运。只要脚下有明确的道路,哪怕是被人强行推上这条路,哪怕地上满是尖刀,他也能忍着痛苦,安稳地向前走。
现在,幸好还有这条路——这条幻境中的、两侧开满树篱村中白蔷薇的小路。
贝洛强制自己停止深思,抛开焦虑,只要专注于当下就好。
沿小路走了没多久,贝洛很快看到了“冥河水母”。
这东西完全是个漂浮在半空的巨大的水母,根本不像贝洛院子里的风铃。看来记忆总是会美化加工一些东西。
按照尤里的叮嘱,贝洛站到了水母下方。轻纱状的触足垂下来,将他笼罩在中间。
贝洛从幸好没丢的背包里掏出仪器,测了一下波动数值。和他猜测的一样,读数非常夸张,和身在异位面差不多了。
水母下方应该是幻境中最为隐蔽、坚固的地方,能更好地提供保护。
尤里创造的幻境会干扰有意识个体的全部感知,甚至也会真实地影响到空间。这已经不能简单地称为幻术了,它其实是塑造力相关的魔法。
贝洛没画过画,但他猜测,也许绘画也正是这样的原理。白纸上加了黄绿为主的几个颜料,再加点作者个人的技法与情感,人们就会忘记纸还是纸,大家会指着一张纸说:这是森林。
尤里的魔法形式没有变,仍然和画画有关,仍然需要承载感情。只不过,现在他的“画布”更大、“颜料”更多,他的画已经不再局限于速写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