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南看着这人就盯着自己,眼神里还带着点说不上来的意思,眉梢微挑:“看我做什么?”
大概是灵识刚刚复位,蒲炀整个人还有点恍惚,正想开口,又是一阵眩晕,只好呼出一口气,不耐烦地重新闭上了眼睛。
燕南:“?”
就怎么不待见我?
好一会儿,蒲炀才重新睁开眼,喝了一口温水:“谢谢。”
燕南随口问:“谢什么?”
“又救了我一次,”蒲炀敛下眼皮,看不清神情,语气平平,“身体——”
“别说你那个身体了,”燕南干净利落地打断他,“往鬼门关走了一遭,还是多养养。”
床上病怏怏的人垂头盯着自己白皙透着冷意的指尖,没什么语气的应了一声,按照往常,燕南就知道,这人是绝对不会听的。
他把接过的杯子放到一旁,问蒲炀:“你在台上的时候发生了什么?”
“我们被那个女生骗了,”蒲炀没什么表情地道,“她让我小心新郎,可真正动手的是情郎,他身上有煞气。”
“这个社团有问题。”
“你们呢?我昏过去之后那个男生准备攻击谁,他们的目标似乎在贵宾席。”
燕南也赞同地点点头:“的确是在贵宾席,但具体是谁还不知道,我和泰宁冲上去的时候你已经把它撞飞了,后面也没顾上。”
“会是黄城吗?”
“有可能,”燕南起身,“等你好了我们可以去看看。”
蒲炀闻言也跟着掀开被子准备起床,却被燕南按住肩膀,听见燕南不容置疑的语气:“先休息几天,没那么急,而且我可以去。”
话音刚落,床上的人掀起被角的手一顿,痛快地躺了回去:“那你去。”
……
燕南像是没有预料到他的反应,好一会儿才笑着帮他掖了下被角:“怎么这么听话。”
蒲炀没应声,畏寒似地往被子里钻了钻,灵识受损不说,按照他现在的状态,硬着头皮上就是不要命,倒不如修养好了再说。
下一秒却听见燕南思索着说:“不过还有个办法。”
蒲炀倏尔抬眼看向他。
午夜一刻,蒲炀提一盏灯,跟着前面的人从窗户飘了出去。
“这叫驭灵,灵识自动离体,可在黑夜畅通直行,灵识不受损,”燕南着一身白色长袍,头顶带着高帽,上有“天下太平”四字,对旁边的蒲炀解释道,“行事方便,用的人不少。”
蒲炀着一身玄色长衫,头上的帽子写有“见者生财”,提了栈引冥灯,看着他的装扮默然不语。
“出门在外乔装打扮是很必要的,”燕南“啧”了一声,“别讲究了。”
蒲炀面无表情地看他一眼:“我没讲究,但是这件衣服太短了。”
所以长衫下摆远远看着就跟悬空一样,瘆人得慌。
燕南眉毛微皱:“……”
“你这不还是讲究吗?”
驭灵无腿,重重叠叠的迷雾之中偶尔能听到钟声,蒲炀有时能见到人,看不清下摆,或笑或痴,面前的火盆烟气弥漫,缭缭汇入浓雾,漫天飞舞的是纸钱和黄纸,倏倏落下,像极了雨。
他听见了嘈杂的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火车鸣笛声起,月台上乌泱泱的人群高兴地朝这边挥着手,有的哭着,有的笑着,将列车上的人接下来。
那里的每一个人,都穿着老衣。
“七月十五,人有些多。”
“这是人去世后的第一站,下面的人会来接他们,”燕南目光安静地越过浓雾,看着月台,“然后他们会等着消息,再接下一个回家的人。”
一趟趟黄泉列车,将生离和死别温和地分为两半,这头的人在哭着别离,另一头的人在笑着团圆。
然后火车载着他们远去,哭笑着吊唁人间百年。
第十五章
有不愿离开的人扯着蒲炀下摆,跪坐着求他救救自己,蒲炀低头看着那双眼,莫名想到在墓园那天,泰宁是不是也是在这条轮回路上捡到了这个模样的自己。
下一秒眼睛被蒙上,燕南掌心温热地贴合着他的眼皮,领着他往前走,平淡得近乎冷漠:“这是他们的轮回路,必须他们自己走。”
而那廉价得轻飘飘的衣衫恍若沾染了半米风声,裂帛飘向虚空,一丝阻力也不再有。
夜早就深了,可福康小区大楼里还亮着几盏零星的灯,蒲炀熄了手上的灯,转头看燕南:“哪一户是黄城?”
“A栋405,亮着光的那户,”燕南隔着昏暗的路灯直直看向那扇泛着明黄的窗户,意味深长道,“听说黄主任四十年来独身一人,想不到大晚上的,夜生活还挺丰富。”
他们是从窗户进去的,索性都没有腿了,也没什么必要走寻常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