蒲炀当然知晓,他这段时间出的风头太多,也定然挡了不少人的路,看他不顺眼的不在少数,燕北声此举,一是带带他,二是也让那些阴官明白蒲炀的背后有他燕北声,若是想使绊子,还得多掂量掂量。
可他内心天人交战一番,手指无意识地攥着袖口,最终还是艰难拒绝了:“我最近没空。”
“现在又没空了,”燕北声笑了笑,声音很平静,“撒谎的技术太差,以后多练练。”
……
蒲炀便沉默了,偏头看着候月粗糙不平的脉络,裂开又缝合,他有些出神地想,这棵树又该经历了多少风雨,走过多少岔路,最终长成了如此挺拔直立的模样?
他心思飘得有些远,是以燕北声的话显得有些模糊,可他在反应过来后却整个人都顿住了。
燕北声说的是——“你到底在害怕什么?”
燕北声问出这句话的时候还是躺在枝干上,姿势随意,语气温和,像是试探,也像是暗示。
好像给了蒲炀一种错觉,仿佛只要他想,他便可以将所有的想法和盘托出,而燕北声能温和包容所有。
可他不能,因为他自己也不知晓自己的心思究竟是什么样的,也许是一时冲动,也许只是一个误会,他还需要时间。
隔了许久,久到燕北声以为他不会再回答的时候,蒲炀开口了,很郑重的语气,说:“有件事我不太懂,我想把它弄清楚。”
他抬头很认真地仰视燕北声:“你再给我些时间。”
燕北声目光落到他脸上,许久,说:“好。”
两人这场谈话起了些作用,最起码蒲炀不再像前些日子一样避着他了,燕北声说了好,便真的把这件事情放下,该如何就如何。
阴司日复一日地忙碌着,蒲炀进步太快,不过三月,功德便又往上累积一层,阴官大都乐得逍遥自在,也懒得管别人如何,但少部分人却坐不住了。
无他,他升得快,就有人升得慢,怀恨在心的人总想给这位初来乍到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一点苦头吃,原本顾及他背后有位手段毒辣的燕始祖,可慢慢看下来似乎两人关系并未如传言般好。
只要不是那般好,办事就简单多了。
。
蒲炀这次被分管的地方是西方辽涂的密林,少有人住,一只作恶多端的黑熊煞物残杀百姓后藏匿至此,许久不见踪迹。
这个案子算是个大案,密林凶险,煞物又道行高,本不应由蒲炀一个不过无常独自完成,可中间不知出了什么差池,竟真完全交给了他。
阴司下了昭令,蒲炀也就接了。
他离开阴司之时燕北声正在北方有要事办,他想了想还是未托人带话,只是如往常般留下张字条,轻装上路,赶往辽涂。
辽涂西靠玉霖山,地处山隘谷脉,错综复杂,而密林更是延绵不绝,极其危险,一般极少有人踏足。
这地方虽是藏匿的好地方,可并非常驻之地,无人少粮,依照那极恶煞的心性,撑不过半月。
蒲炀心里有了主意,往山脚各处布好精密盘结,将整座密林全部笼罩其中,又在出口设好关隘,那煞物只要露了头,自己便定能察觉。
他在道观中寻了处地方,静坐等待,果然,不过八日,那凶煞便耐不住心性,想要悄然离开,蒲炀几乎在同一时刻察觉,同煞物鏖战两日,最终在幻境中将其捉拿。
可他捉到这煞物后却发现了个问题,它祟骨没了。
祟骨乃是煞物支柱,若是这东西没了,对煞物本身并无影响,最关键的,是它不能入阴司之库。
密林危险重重,蒲炀权衡之下并不打算再往里深入,一份功德而已,没了便没了,再挣就是。
可临走之时,他突然接到阴司快讯,说是这只煞物竟是阴司通缉悬赏多日的目标,那祟骨非要不可。
蒲炀留了个心眼,往北方传了道密信,自己便进了密林。
这地方往里,几乎没什么百姓的足迹,只有野兽厮打与行进的痕迹,蒲炀一个死人,当然不怕这些东西,只是上了山腰,发现这里与其他地方略有不同。
这里有个窝巢,应是野兽聚居之地,可出乎意料地,蒲炀在洞口发现了一小节骸骨。
属于人的骸骨。
本是荒蛮之地,一截骸骨出现得离奇,何况这还是块心骨,是肉体凡胎最重要的地方。
蒲炀将那骨头打量一番,猜测这人死于此地三年有余。
何人会命丧这荒山密林?
他思索一阵,翻出生死簿辽涂的位置,直指三年前,却是一片空白。
要么这人是死后被扔在这个地方,要么,就是这人还活着。
若是无了心骨还存活于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