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照你这么说,这刘家姑娘岂非羊入虎口?若刘家老爷真升迁,举家搬离,这刘姑娘岂非在江州连个撑腰的娘家人都没有了?”
“出嫁的女儿,覆水难收,唉,就看她的命喽!”
“刘家的老爷挺厉害,早听说,他到江州,也是靠庄家老爷的引荐,没想到又能攀上金家。”
“有些人,命如藤蔓,参天大树能触天,攀附大树的藤蔓也能触天,这就是活法,你我都要学着点。”
对面人顿悟:“小弟受益匪浅。”
两人津津乐道,远志愈发胆寒,都说每逢旱灾便有易子而食,如今风调雨顺,刘家上下可谓养尊处优,已是优于他们寻常人不少,为何还不知足,连亲生女儿的前途都要断送。
远志不由多心,朝那两人多看了几眼,心里也有疑心,男人间喜欢杜撰些没影的事作为谈资,他们看着是有些气度,却也不见的说的都对。
然而远志直觉还是不好,说到底有些事,原本只是自己的疑心,可当其他人也这样想时,就会在真假中犹疑,她又找到了织罗。
“此事,我也向顾纬打听过,”织罗说:“只是金家设族塾,也鲜少与城中少爷交际,对他们的事,顾纬也是知之甚少,但他又说,若金家两个少爷是轻浮浪荡之人,免不了寻花问柳,即便神秘,风流韵事也会传开,照他目前尚未听闻什么消息来看,恐怕金家少爷最多也是性子孤僻而已,德性上不见得太亏。”
“茵姐姐的夫君,叫什么名字?”
“好像是叫……金,钺?拥旄秉金钺的那个钺。”
“好戾气的名字。”
织罗不无侥幸道:“或许人非其名呢?我们也是太紧张了……你啊,总之我们是与他见不着的,你也别对他成见太深。”
“我自然愿意是杞人忧天了,只不过,我听说金家少爷狐鼠之徒,若是假的自然是好,可若是真的……”
织罗沉吟片刻:“保不齐是哪家的油子为了吹牛胡说的。”
油子确实是油子,但远志心不宁,也确实是心不宁。
织罗关切:“你怎么了?”
“其实要深究,也没怎么,但就总觉得不对劲,从上次你说茵姐姐身子不好开始,我就总觉得像是有桩心事没了一样,又总听到些不好的传闻。”
织罗安慰道:“是不是累了?”
远志按捺心中忐忑:“可能是吧。”
“茵妹妹到底也是大人了,若她真的需要我们帮忙,总会想办法同我们说的,出阁与未出阁要做的事全然不同,如今她是新妇,也有许多事要学要忙,现在我们不好去添乱。”
远志听进,也是这个道理。
然回到家中,翻来覆去睡不着,默默拿起医书,面前摊开,打开砚台,笔蘸黑墨,抬手要抄,却在纸上先落了个墨点,这些日子总是如此,沟沟壑壑处多有不顺,每到此时就不由想起刘茵,如鲠在喉,愁绪难去。远志也分不清,这到底是因为两人注定的疏远而难过,还是一种不详的预兆。
凡是找不到头绪的时候,就只能求问于鬼神。远志此时想,是不是该去崇山寺上香祈福?
这样的事像是闵婉喜欢做的,她以前不以为然,现在终于理解那种多做一些无用功,以求个心安的道理。
第二天,往崇山寺来,香客不多,有些冷清,反衬出佛的肃穆来,远志跪坐蒲团,虔诚祝祷,愿所爱之人一生平顺,天下无疾,求签解签,心何其诚。崇山寺院中一棵银杏树,高耸入云,据说已有百年,远志轻触银杏树干,从底下往上看,树枝由粗到细,由近及远,层层叠叠,将天空瓜分,百年前这棵树或许只是棵不起眼的树苗吧,远志想,她静静抬头望,慢慢绕过树干,无心之人难见。
“好婶子,你真要去金家了?”她听见了熟悉的声音,仿佛脑中金铃敲响,确信自己真的听到金家儿子,远志凝神敛色,不让自己出一点动静,绕着银杏树,偷偷潜过去看。看见了两个女子的背影,又听见其中一人说。
“那还有假,还是得夸夸我家那口子,表面看着不懂声响,其实是个有法子的。”
远志偏过头去,稍稍前探,想要看清说话的人是谁,不由吓一跳。那不正是被织罗捅破了放债丑事的婆子冯贵家的吗?只见那婆子身边还跟了一个女子,看样子年纪比这婆子小不少。怎她也要去金家?远志记得织罗曾同她提过,冯贵家的被她三挑两唬地诈走了,可听她的口气,还是说刘家没把她怎样?
“我原以为是刘家嫁女,便让您也一块儿过去呢。”
冯贵家的鼻子出气,不屑一哼:“就他们?被那贱人都能挑拨几句,那样无能的家,还能替我做什么事?告诉你,去金家,都是我们自己的本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