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悠悠地在山野走着,眼前人流如织越来越近,该是他来的地方他总要回去,慢慢的,脸上的神色也放松下来,终于融入了那一片人间烟火中。
不知不觉走了很久。
“子道!”他恍惚了一下似乎听见有人叫他,停住脚步。
“子道。”这一次,那人声清楚了,再熟悉不过。
“你怎么在这儿?”远志走到他身边,因巧遇而惊讶:“今早不见你人,原来是在这里。”她想到今日时节,试探问:“祭拜先人?”
“只是醒得早,出来山野走走。”陈洵没有承认,远志了然,识趣地沉默。
“那么你来是……?”换陈洵问她,因为他一眼就看见那个提篮。
远志惭愧:“我来是为找柳家娘子,有些事想拜托她。”
陈洵莞尔:“心不诚。”
远志也应和:“罪过罪过。”
两人都不约而同地一笑,笑完了又不知该说什么,只知道缓缓徐行,感受下和煦暖阳似乎也不错。
过了一会儿,远志又说:“我要去趟布庄,茯苓的衣服该重做了,你的衣服也旧了,今日你我都有空倒是正好,不如和我一起去,他们量了尺寸能帮你新做一身。”
“好。”
“你且想想还有什么事?可以顺路一起去办。”
“我没事,陪你过去。”说罢,拎了拎远志的提篮,示意可以交给他。
远志顺手将篮子递给陈洵,两人的话都不多,但也很奇怪,往常记布庄的一路不算寂寞。
常记,正遇上荣娘当班,见是他们,冲了一杯茶,喜笑颜开和远志聊了半晌。她们说的陈洵不感兴趣,便百无聊赖翻着布庄的样布,远志看见了,才言归正传将茯苓的尺寸报给荣娘,说明来意。
趁着荣娘转身去拿量尺,远志轻声略有歉意地说:“快好了,再等等。”
“没事,你们聊你们的。”
眨眼功夫,荣娘回来,手里多了量尺,塞给远志:“你既然来了你帮陈先生量,我来记。”
远志尴尬地看了陈洵一眼,却见陈洵淡然自若一如往常,远志以为自己多心,当着荣娘的面也不好扭捏作态,便束手束脚拿起量尺抬手倚在陈洵肩上,不敢往上下左右多看一眼,只认了尺寸一一报出来。
量到胸口,陈洵鼻息轻抚她额前,她的心不自主地抖了一下,原来两人靠得这样近,再往下,越发不敢碰了,却听陈洵声音从头顶飘来:“你这样,做出来的衣服恐怕不是肩小了就是腰粗了,到时候我该怎么穿?”
远志红了脸,耳朵根都烧起来,嘴硬:“我看着尺寸呢。”旋即索性将尺子一收,往陈洵面前一搡:“你若嫌,那自己量吧。”
陈洵戏谑地低头凑近看她,远志知道他是故意的,可是脸上红晕下不去,恨自己丢了气势,身后荣娘噗嗤一笑,打趣:“二位连斗嘴都很是恩爱呢!”
远志回头剜了她一眼,又不想越说越招人取笑。
倒是陈洵给她解围:“茯苓该等急了,尺寸我且写给你,就照着最寻常的式样做便是。”
总算是让远志松了口气,跟逃似的匆匆跟着陈洵从布庄出来,心想以后这样的事再也不做了,露怯被人看去不是招笑话么。结果到了家,一低头,不知什么时候手竟被陈洵握着,想起来是方才出布庄的时候牵住了他,心中春波荡漾,又要懊悔!遂赶紧放开,着急忙慌去找喜鹊和茯苓,假装自己不经意,实际上一举一动都已经被陈洵看透。
院里的山茶树开花了,陈洵有些感慨,想到刚搬来时这株树几近枯死,几月照拂,竟然赶上了这一年的春。
一切都在悄然变好不是吗?
远志回到天一堂后几日,依旧是与此前无异,堂中并没有如与王芷约定的,见女子登门问诊,远志猜,大约此时王芷也说不动,她全仰仗她,也多少强人所难了。又想起喜鹊的话,既然如天一堂不能放弃,那么就要做好无法两全的准备,她也尽力了,也算得上问心无愧。
天一堂此时尚未开门,已经有几人等在门外。远志则在医馆里,等在药柜前,等秦师傅的药材单,这本不是她的工作,但开方务必要知道库存,以免到时手足无措,真搞得兵荒马乱。
“哟,远志又是第一个来。”秦师傅两手长袖扎起,原本他的脾气对谁都连三分客气都无,但整个医馆就他认出了远志,那个第一次穿着男装来,告诉他她是戚思宽女儿的小姑娘。虎父无犬女,他敬传说中的戚思宽,便也敬眼前这个不怕虎的戚远志。
“秦师傅,今日药单可能给我一份?”
秦药师从抽屉里拿出几张单子,递给她,见她专注览读,叹道:“姑娘,不是我说你,你这下的功夫,除我之外,旁人不知,穆良也不知,李济更不知,记不了你的功劳,不是白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