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也有不太乐见其成的人,比如严家二少奶奶,她很快就要生了,就想伊文能在家里伴着她生产。伊文走的那天,她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最后还是伊文百般承诺,说她一定按时回来,严二少奶奶才依依不舍地松开小姑子的手,放了伊文一个自由,或者说,短暂的自由。
锦如则一如既往地在学校里闹腾,机缘巧合之下,她还结识了一个很像郁秋原的男青年,不能说长得一模一样,仅仅那股子清癯的气质很相近。
锦如对这类男士总怀有一种美好的想象,理所当然地,她与这位周姓青年热忱地相恋,海誓山盟,后又狼狈分离,无疾而终。
第20章 .月露
锦如跟一位姓周的男孩子交朋友,没刻意瞒着谁,但因为那个男孩子总说害羞,所以知道他们有这样一层关系的人,不算多。
至于在一起的缘故,自然是那个男孩子先主动的,锦如一开始,根本就没留意到她身边还有这么一号人物。他们约着去过一次牛首山,吃过几次口感不错的西餐,还看过几场内地刚引进的电影,就决定交往。
锦如为此很是高兴了一段时间,跟她关系好的人不多,周俞平突然出现,她的生活里一下就多了个能插科打诨的伙伴。两个年轻人,不管谈到什么话题,周俞平都会欣然地讲:锦如,你说话真有意思。锦如还是第一次知道,她自己有意思,不光她自己有意思,整个世界都在有意思地转动。
由此,所有的事都变得有意思起来。
那时候,锦如便想,周俞平懂得怎么讨人欢心,她愿意跟他说话,不管他们俩是什么样的关系都可以。她好像,把一个活蹦乱跳的男人,完全看成自己的爱宠。一只喵喵叫的小猫,一个顽皮起来会咬人裤管的小狗,跟周俞平那个人,好像也大差不差?这固然不能说错,但哪里总透露着怪异,不大对劲的样子。
于是乎,他们的感情,破裂得也很快。
那天,周俞平照常约锦如去公园,一切看起来都很平稳,唯一美中不足的,就是锦如的蓝白丝袜不知在哪蹭了个洞,她又跑回去换,就迟到了一会儿。
等她再赶回去绣球公园,周俞平已经先和另外一位男友人攀谈起来,锦如因为不认识那个人,又因为惦记周俞平先前说过的幽期密约,便在树荫底下立着,等他们说完,她再出去。
“你真想好了么?要去做那种家庭的乘龙快婿?”那男友人这样问道。
周俞平就答:“不然哩?要不是为了吃她这一碗饭,我用得着费尽心力地讨好她么?那样娇里娇气又蛮头蛮脑的一个女人,除了我,真想不到还有谁愿意迁就……”
后面的话,就不用再听了,锦如什么都明白过来。她继续不动声色往回走,眼泪流了一路。
她和周俞平的关系,从这一天起,也就顺理成章地断绝了。
这一件事发生后很久,锦如都感觉不到那种失去毕生所爱的撕心裂肺,抑或沉郁伤戚,她只是觉得,一切本不必这样的。她只是很缺一个共同排遣寂寞的人,而不是缺一位表里不一的男朋友,周俞平只要真心实意地做人做事,锦如未必就不会往自己父兄跟前引荐他,他想要的荣华富贵,也未必就得不到。
像这样大张旗鼓地在感情里行骗,放出的手段未免太过卑劣。锦如看不起这样的男人,后来再也不肯见周俞平。
当然了,周氏后来也找上门狠狠恳求过几番,一开始是问为什么,后来他自己想明白一些了,就换了口径,要锦如可怜可怜他。他说他家里的生意面临如何如何的困境,孤身求学是如何如何的艰难,锦如听到了,更觉可笑,她叫李妈拿着笤帚把人撵了出去。
可别看她面上果敢,等到四下无人,她却也有双眼通红,泣不成声的时候。周俞平最初是那样青春好动,最后出现那一次,却是毫不相干地市侩精明。锦如虽然知道想在乱世中寻求一份纯粹的好,几乎不可能,但她还是免不了要为自己所面临的坏而感到伤心。这姑且,就算一个人的良心在作祟。
锦如身上发生的事,陈济棠算是知道得比较早的那一批人。学校里传了些风言风语,他后来又亲口向锦如求证过,知道了周俞平的存在。他们两个自从上次交作业一事后,关系就近了一些,时常碰面都有话说。
碍于师生关系,陈济棠倒也没有过分指摘女学生的私情私爱。两个人并肩走在街上,锦如提议去一家馆子里吃晚饭,被他婉拒了。
锦如当时就略有些不悦:“你嫌这里太贵?可又不费你的钱。”
陈济棠笑呵呵地回:“沈三小姐刚刚不还嫌弃那位周先生贪图你的钱财,我可得小心些,别被带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