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一桩几乎没可能的婚姻。
伊文跟怀叙的亲事虽没成,可严家的那场宴却还是开到深夜。除去王太太因为王颐出尔反尔生气,五点钟就走了,其他人都是将近晚上十点钟才散场,其中,又让卢照和秋原走在最后。
那时候,孟瑛当然早不在了,她家里有个四五岁的小女儿,出了门就记挂,吃过午饭就不肯再留。卢照知她来这一趟也是无趣,便喊秋原叫了车先送她回去。
孟瑛要年长几岁,心思倒还细腻,走的时候见卢照一脸愧色,便笑道:“花柳繁华地,温柔富贵乡,真难得见一回,我还要谢你呢。”
事情已经这样了,卢照深知多说无益,只吩咐两句路上当心,就放了孟瑛离开。
那天,似乎所有人都闹了不愉快。王颐跟伊文吵架,孟瑛被冷落,柴怀叙被退婚,王太太负气而归,就连一向混不吝的严子钰,也被人含沙射影地骂了两句软骨头,起因是锦如当众给他脸子看。
严家跟卢家就隔着一条街,卢照夫妻两个是走回去的,在高门大户里憋了一天,走走路也好。
天气渐渐冷了,卢照右手握成拳,放进丈夫手心,只是笑:“你这里真暖和。”
秋原温情脉脉地瞧一眼太太,并未说话,却把手牵得更紧一些。
彼此静默着又走了一段路,卢照忽而道:“锦如真可惜……嫁那么个人,一辈子都毁了。”
秋原明白她是在说今天晚上严子钰非当着众人的面拉锦如手那回事,要不是有人在一旁劝和,他们两个就是打一架也有可能。
卢照想起严子钰那个凶神恶煞的样子,不免紧皱眉头,说:“当着我们这么多人的面,他就敢对锦如抬巴掌,那在我们看不到的地方,还不知道要怎样行使他丈夫的威权。”
锦如其实是一个很好的女孩子。秋原对她的遭际,除了同情,更还有一重惆怅,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叹惋。
“阿照,以前我不懂,我总是抱着一种很低矮的心态讨生活。诚然,我什么都不是,尤其对你,最开始,我应该是一点机会也没有的。我跟你的那一点可能性,是素未谋面的上帝的恩赐,是运气,是天意。我知道你对我还算喜欢,也有爱,但你的确从来也没接纳我成为你的丈夫。允许我娶你,同我如夫妻一般生活,跟认同我丈夫的身份,这是完全不同的两件事。”
卢照不知道秋原为什么突然说起这个,她自己也搞不清楚的问题,只好说:“可我,终究只跟你在一起……郁秋原,我想你不应当太过贪心……我们走到今天,没有像王颐和严子陵那样分居两地,也没有像锦如和严子钰那样同床异梦,甚至于在所有人眼里,我们还很恩爱。我是一位好太太,你是一位好先生,这样还不够么?男女婚姻,能进行到这一步实属不易,我们不应该知足么?”
秋原停下脚步,他知道,卢照跟王颐是一样的,她们对待丈夫,对待婚姻,始终保持警惕。她们不安,她们惶恐,她们害怕。
“我很知足,卢照。跟你在一起,成为你的丈夫,是我这辈子唯一成功的事业。我只是想告诉你,尽管我们的婚姻也面临着纵然举案齐眉,到底意难平的窘境,但想想王六小姐夫妻,想想沈三小姐的夫妻,至少我们还有举案齐眉……抑或,我只是想再对你讲一遍,卢照,我爱你。”
他凛然问:“你爱我么?”
卢照并没有口头上回应这句“爱”,她只是抬起头,深深地望着郁秋原,望进他心里去,然后流泪。这就是她一贯回应爱的方式。
四周静静的,秋原用指腹轻轻擦拭太太的泪水。爱是希望。
第60章 .月瑶
严子钰说他生了很厉害的病,治不好那种,锦如并不相信。
那天晚宴结束,因为时间已经很晚,他们夫妻就都歇在家里,住同一间屋,躺同一张床。
锦如不大睡得着,翻了好几次身,她也不习惯严子钰身上的气味,闻着总感觉胸口闷。起来倒茶喝,茶壶却是空的,锦如又走回床沿边坐下,一脸平静地盯着窗外。
严子钰不知什么时候醒了,或者一样睡不着。他那副身子已经完全叫烟酒糟蹋得不成样,套了一层皮的骷髅,面黄肌瘦,肚子却大得像皮鼓,活死人一般。
锦如无意中瞥见丈夫赤裸的上身,赶忙捂住嘴,把脸转到另外一侧。真令人作呕。
严子钰倒像是没看到太太嫌弃的目光似的,半坐起,指着桌上一只白瓷杯,笑道:“橘子水,我一口没喝。”
那天晚上,严子钰刻意在亲近锦如。他当着众人的面牵她的手,非把她拱到严家三少奶奶的位置不可,锦如不依,他就生气,扬了手要打人。后面当然没打成,笑话,镇江沈家的小姐,哪里是旁人想打就能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