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妈抬眼看着她,面色凝重:“你不想知道,申川怎么跟我说的?”
安蕾用力张眼睛,不让眼泪掉落,说:“您说。”
“他说不用我来,原本就打算和你分手。为了不影响你的学业,他才一拖再拖的。”
“我不信。”
“信不信由你,反正你执意见他,可以当面问。”
安蕾痛彻心扉,抑制不住,水晶般的泪珠刷地滑落脸颊。这时的痛苦,似乎无关乎爱情,羁绊,只是她在怜悯自己。
“从尝试去爱开始,我确认到了‘讨厌’这种感觉。我‘讨厌’被任何声音、任何形式告知,自己可以失去那些。”
独居于南京的那两年,某一个冬天的夜,安蕾听着床前的黑胶唱片,将这段话刻在了心里。
人来到世上,注定孑然一身。无论和家人,亦或是爱人,挚友,人与之人之间,无论关系多么紧密,都会存有隔阂。当人尝试寻找解决之法时,就算倾注所有,结局注定是虚妄。
可和申川相识相爱后,安蕾明白了一件事,有些事即便早知道结局,也可以勇敢去做。我们早晚都会拥有超然的抵抗力,承受力。在这之前,全力以赴,放手去爱,不正是人类最伟大的精神力量?
时至今日,在安蕾所认识的人当中,将浪漫奉为圭臬的人,还有几个?
如今七年已过。此时的申川是否改变了心意?浪漫真的注定在时间长河中无声消亡么?
还有那首尚未完成的《劳拉》。今时今日,那首歌是已经成完成了,还是继续被雪藏?
一切只有见到申川,才能靠近答案。
第二天早上六点半,安蕾坐上了开往南京的高铁。动身之前,她看着那张《劳拉》曲谱,犹豫再三,还是小心折好,放入了随身挎包里。
列车上,她看着窗外飞驰的景色,表面无波澜,内心汹涌似深海。她在想,如果没有妈妈昨天告诉她的话,自己会以怎样的心情,去期待与申川的重逢?
起码心情会更愉悦一点,幻想更深一点。
抵达南京站刚好是中午十二点,天气闷热,阴云密布。安蕾来不及吃饭,随意将两颗巧克力填下腹,急冲冲赶往栖霞区的租房。她每次都是这样,不顾一切奔向申川。这一次,如果是最后一次,她仍不想自己留下遗憾。
这是她的人生。
安蕾以最快速度打车,十二点五十到达了目的地。走到出租房门前,她的脑海一片空白,之前仅剩的一点点心理建设早已溃散。她站在门外足足有两分钟,听到了屋里传来微弱的音乐声。
是的,这次打开门,和过去七年完全不同。
她一遍遍问自己:“准备好了吗?你要的答案,就在今天。”
终于,安蕾鼓起毕生勇气,拿出钥匙,打开了房门。
房门吱吱呜呜敞开,音乐声更清晰地撞进耳膜。安蕾辨认的出,声音源自黑胶唱机,音乐是再熟悉不过的披头士经典名曲《When I’m tixty four》。
“当我老了秀发不在
许多许多年之后
你是否会送我情人节礼物
生日祝福用的葡萄酒?
如果我在外呆到三点差一刻
你是否会把门锁上?
当我来到六十四岁
我们可以在夏天租个房子
就在怀特岛上...”
安蕾沉重的心情被宽松略带摇摆的音乐气氛稀释。
是的,很多很多年前,这间不足60平的出租房,挤满了大家的欢歌笑语。申川跟着王唤跳侗族舞,丁小与不停变幻着女伴,还有李子,以及安蕾自己,她们两人或是拼命以相机记录回忆碎片,或是献上最真挚的和声,试图与眼前的爱人共鸣。他们在酩酊大醉后,幻想着像歌词里一样,在64岁,或是63岁,58岁,几个老友仍在一起,溽暑烦躁的季节,在某处不知名的海滩,租一处便宜的房子,相互歌诉往事。
整整七年,这间房里,安蕾终和申川重见,旧旧的小楼房里,只剩下了他们两人。
是申川,没错。
他站在次卧窗前,一袭薄衣,背影萧索,双手抄兜,似乎也在回忆当年的时光。
安蕾走到次卧门边,停下了脚步。她双手无意识垂下,失去了歇斯底里的心情。直到她手指蠕动,她才意识到,七年时光,真的是弹指即逝。
终于,申川转过身来,以平静如水的神情望向她。
他的眼中已无爱人的眷恋。而她也自我察觉到,所谓一切广袤浩瀚的爱与恨,都不自觉地流逝于时光长河之中。
在安蕾看来,申川的相貌并没有多少变化,眼中依然藏有浓云。可为什么,自己的心情不再有曾经的跳动?为什么自己会以同样平静的神情,对待思念已久的旧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