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儿子估计是照片上的小男孩吧。
她算着时间,在那边晚上十二点的时候打过去。
一把青春愉快的声音,纯正的英文,hello,spring motel, speaking.
motel?汽车旅馆?爱君愣住。
在她看过为数不多的电影里知道,情色暴力情节多围绕汽车旅馆展开。她怀疑自己是不是被区生耍了。
对方又说了一句hello, speaking?
她在决定挂断以前,还是随口多问一句,Is there anyone called Eric Ou?
Yes,this is me. Who are you?
脑子里语言中枢神经罢工,她深深提起一口气,脑海闪过一张极为可笑的人物关系图,不知道从何描述起。
对方忽然转用粤语问:“你是边个边个嘅侄女是吗?我老豆今日提过你。”
他显然没记住名字,只好用“边个边个”取代称呼。所以她不知道边个边个是哪个,或许是芳姐,或许不是,而且为什么区生要把她说成是芳姐的侄女,但庆幸不用重复人物关系图,此刻就算他认错人,她也不打算澄清。
她说她要去的学校时,他笑了,说我们是一个学校的。
有了这层关系,她问起事情更方便,比如学校周围情况,租房信息和房租。
Eric说:“你要是信得过我,我介绍一个朋友给你,女生,她刚好要分租。房租一般一个月三百到五百美金,水电煤费平摊。你来了再和她压价,我从旁帮忙。事成后,你要给我两百美金介绍费。deal?”
Deal.
虽然不认识对方,既然意图明显,冲着赚钱为目的,她稍微放心。
真正见到Eric,是在机场出口。他举个纸牌,歪七扭八写着“罗小姐”,在众多接机人群中,一眼看到。字迹之丑,她怀疑他会不会写更多的中文字。厚夹克,高领毛衣,牛仔裤,登山鞋,人不高,皮肤是铜色,眼角有笑纹,下巴故意留点小胡渣。
一辆牌子不明的车子停在停车场。彼时美国制造业和组装业还没有向亚洲外移,汽车品牌众多,外观设计五花八门,一个中西部小汽车厂,一年一万辆的订单足够维持生存。
Eric的车子金灿灿明晃晃的黄色,像街头的出租车,不新,收拾得挺干净。他帮爱君把行李塞进后座,轰轰发动车子,麻利开上高速。
爱君在停车场好奇东看西看的时候,他借着搬行李的机会打量她。白色圆头针织帽下是一张不施粉黛清瘦的脸,短发,水灵的眼睛干净透明。
他装好行李,她朝他笑笑,说声谢谢。
一上高速,他瞄一眼后视镜,说:“我平时来接机,收客人100美金劳务费,看在大家是老乡又是校友份上,收你50。”
贼船都上了,能不付钱吗?
爱君连连说应该的应该的。不过当下非常好奇他究竟是干什么的。
她问他怎么找兼职。
他说“你很缺钱吗?”
“谁不缺钱?都说美国遍地黄金,不趁机捞点黄金,太对不起列祖列宗了,八国联军抢了我们多少黄金。”
“你真逗,罗小姐。”
“叫我爱君吧。”
“叫你君姐吧,你应该比我大。”
出生年日一对比,发现爱君比Eric小几个月。
“君姐就君姐,差不多。”她说。
“是啊,君姐,美国遍地黄金,但要看什么人。没有关系,遍地是狗屎垃圾。”
“呃......去哪里搭关系?”
Eric打着方向盘,心不在焉说:“醒目人,关系自动找上门。看你会不会把握。”
爱君立马说“你有什么门路?”
“不敢说有门路,我帮你留意吧。餐馆工作做吗?看时节,一个月小费有个八百一千。不过你要先买车,没私家车接送。”
简单交谈下来,爱君知道他是十岁那年来的美国,估摸就是照片上的年纪。随他母亲来,父亲区生来美国时间更早一点。母亲来美国后第三年郁郁寡欢死了。
区生大概是那个时候想续弦,看中芳姐。可惜芳姐不肯离开香港。这是爱君猜的。
他送她去到电话中的朋友家,离学校有几条街的距离,不算远。
二房东安琪小时候随父母从台湾移民到美国,化着浓浓的妆,鲜艳欲滴的嘴唇,看起来像三十二岁,不是二十三岁。
她开价四百美金,爱君还价三百。她懒洋洋说你不如去黑人区住,一百还有找。
Eric连忙从中调解,最后双方同意定在三百五十五美金,先交一个月押金和第一个月租金。
爱君先给钱给安琪,又把二百五十刀给Eric,不忘嘱咐他帮忙找工作的事。
她把行李拖进房间,打量一番。家具只有一张前任房客留下来的床和污渍斑斑的床垫和一张书桌,足够应付需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