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照片角落的那个人,不应该站在那个时空里。
在那个时间点,他应该在海的另一端,跟她有着日夜颠倒的时差,跟她走在反方向的人生里。
可照片里头的男人真实存在,捧着一束花,一身黑色正装,眉眼灼灼,朝一群毕业生张望。
他看的班级,是她原本应该毕业的班级。
但她逃跑了。
当时的她只想要平静的生活,让日子快速往前走,根本没想过,江北驰会有找她的一天。
冰凉的指尖压在照片上,感觉到纸面似乎有凹凸不平的痕迹,她翻过来看,呼吸随着上头的字迹,慢慢的凝住。
照片底下一行褪色的蓝色痕迹,正正规规的钢笔字,工整写着——
裴浅海,妳在哪里?
一瞬间她呼吸上不来,像是恐慌症发作一样,连眼前都一片模糊。
“哎,还有这些呢。”阿姨去而复返,将一箱沉淀淀的东西放在她手边,“这些就是全部了,妳慢看看,要带走也好,不带走也罢,总归,都看一眼吧,就算是过去的东西。”
已经过去了吗?
在江北驰那可能已经翻篇了,可是在她这里始终没有。
她把纸箱抱下来。
受潮的纸箱里有好几个彩色纸盒包装的礼物,每一份礼物上,都夹着一张卡片。
卡片上没有盖印没有邮戳,只有龙飞凤舞的漂亮字迹写上她的名字。
这一刻她突然意识到什么,心上最柔软而不设防的一处,突然被人狠狠扎了一下。
原来,他回来找过她那么多次吗?
她答应了叶教授不耽误他,所以根本没有留后路,她以为,一切随着他出国就会翻篇。
可是他没有。
他来回游走,像是固定时间返乡的归燕,不断停留在原地张望,等着她出现。
卡片封套泛着阵阵黄斑,她偷偷转过身,把双手放在桌下,像是怕被讲台上的老师发现隔壁班男孩写来的情书,小心翼翼又不动声色拆开。
入眼的依旧是工整俊逸的字体,浓淡正好的墨色因为受潮,边缘微微泛开,可一撇一捺都嵌入缱绻情意。
浅海:从来没有给妳写过卡片,以后,我常常给妳写。
浅海:妳气消了吗?如果没有,就别拉黑我。
浅海:我想过了,德国真的很远,时差也很大,但我们远距离恋爱也可以,好不好?
浅海:是我太骄傲自大,太自以为是,逼着妳大学就结婚确实仓促,如果妳不想那么早定下来:我们可以只谈恋爱,随便妳想谈多久,一辈子,也可以。
浅海:年底我有假,回去后见一面行吗?陪妳过圣诞节,一起跨年?妳不喜欢国外,除了出差研习,以后我都不来。
浅海:妳在哪里?谈不成恋爱,我们也可以当朋友。
浅海:朋友之间,需要这么生疏吗?
浅海:妳还爱着我吗?
浅海:妳爱过我吗?
仅仅是只字片语,纸短情长。
手里的每张卡片都像一片刀刃,钝刀子割肉般,一点一点划开她的心。伤口不大,却通入脊髓,酸胀得她难以自抑,得用指甲狠扣入掌心,借着疼攻击疼,才能稍稍安抚自己快要分崩离析的情绪。
她到底把江北驰逼到什么程度?
那个骄傲的男孩,在宿舍写这些卡片时,又是什么心情。
眼底的涩意渐深,手里的卡片沈甸甸压在心上,心底一阵惆怅像失重般狠狠撞击而来,她有些透不过气。
箱子里还有厚厚一叠尘封的心事未开启,上面盖满了来自德国的邮戳,但她不敢打开。
褪色的邮票提醒了她,他的每一次真心,都被糟蹋。
裴浅海,妳何德何能?
外头天色渐渐暗下,闷雷声由远而来,阵阵闷响。
明明不是多雨的季节,雨滴却随雷声很快坠落大地。
她转头看阴暗的天空,玻璃在昏暗街景衬托下已经模糊成了一面镜子,看不清外头的模样,却清晰映照出她的脸颊上,有一颗一颗晶莹的水珠缓缓淌落。
第四十章 自信一点
外头天色已经落下,轰隆隆的雷声操纵了天空乌云的聚合,沉重压迫着人间,也压在她心上。
当年麻辣烫店里的一场分手把她的快乐跟悲伤撕裂。快乐留在了过去,悲伤还在原地慢驶。
这么多年来,她一直没有快乐过,是因为她把最重要的东西亲手弄丢了。
她于是明白了,如果不去主动赢回他,这一辈子她都不会再快乐起来。
哪怕他已经不稀罕,哪怕他根本不在乎,哪怕他只是觉得当时的遗憾未圆满只想撩拨逗弄让她臣服,她也甘愿。
这回裴浅海不再迟疑,拿出手机,以置死地于后生般的心情发了一条讯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