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厅里正在播放甄嬛传,是裴浅海唯一看过的宫斗剧,剧情正走到华妃正在骂贱人就是矫情,她看得入迷,筷子上的鸡蛋噗通一声掉进汤里,汤汁撒了一些出来,她却似乎无所察觉。
一直坐在她对面的江北驰看不过,伸手捏着她下巴,将她的目光转了过来。
“裴浅海,我现在是处于色衰爱驰的状态了?”
她“啊”了声,慢半拍才领悟他的意思。
“没有。”她不好意思的放下筷子,抽出餐巾纸擦桌子,“我喜欢吃饭配甄嬛传。”
江北驰拿起遥控器,把电视直接关了。
“根据统计,一边吃饭一边看电视容易得胃病。”
“啊?”
今天的裴浅海有说不出的懵劲儿,做什么说什么都反应慢半拍,江北驰已经三两口把面吃完,放下筷子,起身去洗净双手,回来开始替桌上那盘白灼虾剥壳。
安静的空间里,唯一的动静是虾壳被剥除了清脆的声响,还有他被温度熏得暗哑的嗓音。
“裴浅海,爷爷什么时候生病的?”
随意的口气,像是闲话家常一样。
她心里咯噔一声,是来翻旧帐了?
嘴里的食物霎时变了味道,她正琢磨着要怎么说起时,碗里的虾子已经堆叠成一座小山。
她忍不住走神。
想起有一年生日,他带她去吃美式海鲜桶。来自美国的海鲜桶吃法豪迈,就是将蒸熟的海鲜、玉米、德国香肠拌海鲜酱直接倒在桌上,像野蛮人一样随手抓来就吃。
吃法沾手又费劲,当下她也看傻了眼。
可他却不慌不忙掏出自备的手套跟刀具,发挥外科专长,手起刀落,螃蟹龙虾大虾脱壳后工整躺在盘上,连路过的店长也啧啧称奇。
当时他只说了一句话。
“人的手上平均有一百五十种细菌,以后不是我剥壳的海鲜都不要吃。”
后来她没怎么吃过虾,一部分是她一个人也不会料理、一部分是因为他这句话。
“怎么不说话?”
他的语气很温和,不给人半点压力,似乎只是在聊一件隔壁的家庭琐事。
裴浅海回神,把虾子慢慢放入嘴里,咀嚼两下后说,“在我大三的时候。”
“那爷爷什么时候过世的。”
他在她碗里又放入一只虾子。
“升大四暑假前,六月初。”那时他们彻底分了手,没连络。
听到她说六月初时,江北驰心像是被什么东西扎了一下。
那年六月的第一个礼拜,他上了飞机离开。
走前没给她一个讯息、一通电话。
江北驰手里的动作停下许久,整理过语言顺序才缓缓开口:“所以,合理推断,当时分手,是因为那些事?”
她突然就没有了胃口。
人是很擅长学习的动物,原生家庭的所见所闻,会奠定一个人的基础。
是乐观是悲观,都跟成长时期息息相关。
从小到大,她遇到的都是让人无所适从的事,迷路时、害怕时、甚至彷徨时也没有过可以发讯息问的人,所以总是在撞着墙之间学会找到方向。
她不擅长倾诉,也是因为没有人可以说,慢慢也就习惯了,可这时突然有人来问,“妳当时好不好啊”,她反而不知道该从何说起。
那个她好不容易才说出口的违心之论,绞尽脑汁以为合理的理由,现在想起来才觉得很可笑,也很伤人。
他给她拨虾,跟她说以后不是我剥壳的海鲜都不要吃,其实都在告诉她,她可以全心依赖他。
细菌是逃不掉的,但有办法避免,戴个手套,或是打一针疫苗,没有那么难解决。
她怕被他说,妳凭什么下这愚蠢决定,浪费他的青春。
裴浅海深吸口气,站起来到厨房,给自己倒了一杯水。
温水入喉,软化她堵在气管里的声音,她聚集了勇气,才想回过头答覆他的问题,不其然一堵温热贴上,男人的声音落在耳边。
他的手在她腰上交扣,微微垂下头,嘴唇贴在她锁骨,声音低而哑,带着若有似乎的轻叹,“不要怪自己做的任何决定,不要生自己的气,那时候的妳已经做得很好。”
她浑身颤抖起来。
没有人对她说过这样的话,如果非得要形容此刻的感觉,那,大概是,本以为永远无法被理解的错误,被那个她施加伤害的人,回以温柔的微笑与温暖的拥抱。
那份恰到好处的妥帖,那样如春风般和煦的回应与呵护,几乎让她无地自容。
恋人的谅解是最好的救赎,她回过身,踮起脚,轻轻贴住他的唇,很小声地讨好,
“江北驰,对不起,我选错了方式谈分手,也伤害了你,我一直很想知道,你在德国过得好不好,如果你过得不好,我会很难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