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手表上的警报装置显示定位依旧在第一分局,一双桃花眼黑沉沉的,薄唇微微抿着,迈开步伐往阶梯上走。
“你好,请问裴浅海在这吗?”
男人穿着一件长版黑色冲锋衣,里头的深蓝色刷手服还没换下,嗓音压得很低,隐隐带着些许焦灼,可依旧站得笔直,姿态不慌不忙。
立在警局前的警察大哥根本不知道裴浅海是何方神圣,公事公办回:“洽公还是被拘留?”
这两个选项都不像是会发生在裴浅海身上的事,门口江北驰沉默些许,想自己是太过着急才会如此莽撞跑来询问,至少应该再打电话确认……
他正拿起手机要再度拨号,刚巧走上阶梯的裴慧瑛看过来,瞄了眼立在门前的年轻人,不确定问:“找浅海是不是?我是他姑姑,你是?”
江北驰口罩上的黑眸慢慢挪到眼前娇小的中年妇女身上,慢慢收敛住心神,慎重伸出单手,“妳好,我是浅海的男朋友,江北驰。”
……
裴浅海没想过江北驰第一次跟她的家人见面会是以这种方式。
离开了警局,江北驰第一时间是抓起她的手,在手表上解除了警报。
她才想起自己在进入警局时不小心在楼梯上跌了一交,手机发出警报通知,只怪当时心浮气躁没多注意,以为按掉了通知就算解除警报,谁知道步骤没做全,通知到紧急联络人那。
尴尬中还有一股荒谬。
江北驰在警局有认识的人,是小分队长,寒暄几句后小分队长亲自把人送到门口,案子也就正式结了。
意思是,以后有什么相关的,都不会找上裴浅海。
两人一起搭车先送裴慧瑛回家,回程的计程车上,裴浅海就看出江北驰脸色不太对,“你感冒了?”
“嗯,应该是在医院染上的流感,妳不要靠我太近,会传染。”口罩遮掩了他大半张脸,唯独那双眼,像是浸过水,看着裴浅海时依旧让她惊心动魄。
像是洞悉一切。
他说完话咳了两声,喝口水润喉,目光仍旧落在她身上。
“出了这么大的事情怎么不说?”江北驰坐离她一人的距离,却忍不住伸手去挽过她耳尖细碎的发丝,“想自己一个人怎么处理?”
“你说跌倒还是?”她摸着自己的膝盖,有顾左右而言他的意味。
膝盖上确实有隐隐的疼意,不用看也知道应该是瘀青了。
“都是。”江北驰忍不住又咳了一声,掏出一粒喉糖咬在嘴里,慢条斯理开口:“这手表,直通我,是给妳求救用的,哪怕是妳在厕所发现来姨妈,也随时可以喊我去买卫生棉条跟一次性内裤。”
“……”
两人还在计程车上,是公共场所,裴浅海慢慢挪开视线看着窗外,左手用力掐住他的手臂。
“我……”嗓子很低。
江北驰凑过去,听到她用微弱的嗓音说“我不喜欢侵入性的卫生用品”时愣了下,随即习惯性地低笑两声,回扣住她干燥冰凉的手指。
“好,那我就买妳接受的给妳。”
音量不大,刚好够司机往回看一眼。
“……”
裴浅海手掌撑着自己下巴,微微勾起嘴角,轻“嗯”了声。
回到家江北驰又发起了高烧,洗完澡吃了药直接躺平睡了过去。
裴浅海接到姑姑的电话,商讨了丧礼的事情,裴慧瑛在电话里问了她的意思,决定还是不通知自己的大哥,免得他们一家又来闹着要房子。
裴浅海倒是无所谓了,毕竟最不想让知道的人知道了,她也没什么好顾忌。
人在的时候她不会给房子、人走的时候她更不会给。
只是依旧不想见到他们。
不想再听那些道德至上的谩骂,更不想江北驰跟他们有遇上的一天。
刚刚在警局前,江北驰知道了裴翔安意外过世,什么来龙去脉也不多问,直接说:“我认识葬仪社的人,我来联系。”
裴浅海本来不打算让他知道,想就这样低调把事情办完就算了。
毕竟裴翔安对她,根本算不上父亲。
可是他就那样理所当然承担下来,甚至还开了玩笑说,“我有经验,我来操办。”
谁要这样的经验。
谁喜欢操办丧礼。
他待在长年见证生死的地方,手起刀落的救人,不代表他的心肠冷硬,江北驰的温柔包容,说明了他的心是热的,血液滚烫。
他只是用自己独树一格的温柔在包容。
面对这样的江北驰,她就更说不出“你别来,我不想你看到家里的丑事,我想将你隔绝在外。”
说了那他肯定更要来。
半夜裴浅海爬上床,悄悄把一个黑色绒布盒子藏到他枕头底下,趁着他熟睡,丝毫不忌讳他还重感冒中,慢慢翻身抱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