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想好些天没在「薛记」见到黎康明,觉得新鲜;再一打量,他皮肤黑了两个度,剃了个寸头。看上去更社会了。
“叔叔,你手肘怎么了?”陆安屿目光落在一处,盯了好半天。
黎康明不在意地展示伤口:“下午和村子里的人谈判,几个货主和他们杠上了。我负责拉架,擦了一下。”
“爸,我说真的,要么你撤股吧,一把年纪还打架。”黎想无语又心疼,拍拍身边的空位,“吃了吗?陪我们吃点。”
“没打架。”黎康明指着陆安屿身旁的座位:“我坐那。小陆,我俩喝一杯?”
“他不能喝酒。”话音未落,黎想自然而然地接过,“他急性肠胃炎犯了。”
黎康明瞧见二人的互动,难掩笑意:“那我一个人喝。”随即扭头锤了锤陆安屿的胸:“小伙子,年纪轻轻的,身体这么虚怎么行?”
黎想无端面颊发热,硬是将一句简单的话做了更深层次的阅读理解,加了点颜色。陆安屿显然也思维发散,差点被汤呛到,老实巴交来了句:“叔叔,我不虚。”
黎康明停顿数秒,尴尬地扯着椅子坐下:“不虚就好,不虚就好。”
黎想哭笑不得,忙扯开话题:“水果市场搬迁的事情到底怎么样了?”
黎康明神色轻松,三言两语介绍了情况。
市政府一早就嫌弃水果市场太乱,动不动有人打架生事,影响市容。年后第一时间下了最后通牒:半年内必须搬迁完毕,不然直接收缴场地。目前了解下来,城北市郊的村子最为合适,本来价格谈拢了,结果村长临门一脚又反悔,拖着不肯给准话。货主们为人直爽,措辞粗鲁,一不当心便容易引起争端,甚至斗殴。短时间内,战事消停不了。
“爸,别干了,也到退休年纪了。”
黎康明闷了半杯啤酒,龇牙咧嘴:“货主们跟我好多年了,有些人的孩子还在上中学。他们没有五险一金,想趁着手脚麻利时多攒点养老金。我说撤就撤,拍拍屁股走人,他们怎么办?又要重新找人磨合,搞不好一拍两散,赚钱的路就断了。”
陆安屿原静静地听着,此时插了句话:“叔叔,是凤祥村吗?我爸应该认识…”
黎康明摆摆手:“暂时犯不着用老陆的关系,那不是老炮打鸟吗?没必要。”
“那你留心点,黎想最怕你受伤。”陆安屿又近距离查看了一番伤口,的确是擦伤,不像是和人起争执后挨打的。“有事您吩咐。”
黎康明乐了:“自家人,不见外。”
“好。”
“见外什么?”薛文倩忙得满头大汗,将衣袖一直挽到手肘处。这会所有桌的菜全上齐,她得空休息,破天荒拿了套餐具,加入饭局。
“市场的事。”黎康明敷衍道:“最近比较忙,过段时间就好了。”
“你别冲动就行。”薛文倩随口嘱咐,没当回事。她眼神始终在黎想和陆安屿身上转悠,美滋滋的。
“我犯不着和这些人动手。”黎康明捶捶胸口:“再说了,江城没几个人打得过我。”
薛文倩瞪他几眼,挤兑着:“当初被人用花瓶砸破头的不是你吗?”
“诶,你这人怎么在孩子面前揭我老底呢?”黎康明侧过身,凑到陆安屿身边:“别听你薛阿姨的。”
“嗯嗯。”
四个人围在桌边,边吃边聊。
黎想始终笑着,时不时透过缭绕白雾对上陆安屿的眼睛。她大多数时候都选择当一名听众,听他们分享着江城的新闻,周边熟悉人的趣事,又或是市政府的最新动态。
“买单。”邻桌的客人喊了声。
服务员们都在忙,黎想放下筷子,一手按住薛文倩的肩膀,擦擦嘴:“我来。”她笑着将小票递给客人,“麻烦核对一下。”
对方攥着小票,迟疑着开口:“番茄炒鸡蛋,原来要 18 块钱啊?”
“16,但是还有餐具费,一套一块钱。”黎想解释着。
“哦。”客人拨弄着桌上的餐具包装纸,似是自言自语,又似是抱怨:“这年头,吃饭还得付碗筷钱。”
“其实我们店也准备了餐具,一般服务员会事先征求客人的意见。”黎想胡乱编造了一个谎言。
对方果然眸光一闪,“你们服务员没和我说诶。”
“这样啊。”黎想假模假样地“啧”一声,“那是我们的失职,餐具费免了,不好意思啊。”
“没事,没事。”对方开心地掏出纸币,小心翼翼地确认:“你们店收纸币吧?”
“收。”
黎想接过皱巴巴的纸币,心里犯着说不上来的滋味。她中午在店门口晒太阳时就瞧见这对爷孙找地方吃饭,后来见他们去隔壁包子铺买了两个肉包子。黎想本想提醒,隔壁家肉包子虽然便宜,但都是淋巴肉,不能吃。可等看见爷孙俩满足的神情,又不知如何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