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叶又看向迟休。
“这样说下来,我们也算是迟休姐的徒弟了吧?”
“嗯。”
“哇……”盛叶自言自语起来,“那迟休姐有没有师父呢……”
迟休移眼望向窗外,大脑不自觉地放空。
师父吗……
那是一个意外。
对于小学时期的迟休,打架已成家常便饭。
初夏的某个傍晚,迟休又一次鼻青脸肿地拖着书包在街巷穿梭。
那时迟休和外婆秋英浅住在湛桥城郊,本是周五提前放学的日子,迟休却闷着头不想回家。
脸上和身上传来的痛感愈发剧烈,迟休咬牙,漫无目的地走着。
再抬头,她望着四周陌生的楼房有些茫然,转头辨认起来时的方向。
正懵然,迟休瞥见路边一扇大门里的景象,瞳孔立时微张。
大片的木香花藤从房顶倾泻而下,盛开着雪白的热烈,但在寂静的院子里显得过分孤独。
见房子破旧,迟休没忍住跨门而入。
在木香花瀑布前仰头。
馥郁的花香让人心生雅静,迟休此刻所有的情绪一概扫空,入目皆是洁白的花簇。
注目良久,迟休又往屋里瞧。
房子连个像样的门板都没有,她从门口探头,发现屋里除了几张略新的椅子,再无别物。
走进屋转了一圈,迟休确定了这地方没人住。
望着窗外的木香花,她忽地有种发现新大陆的成就感。
再往里屋走,又发现通往二楼的扶梯。
迟休顺着楼梯一步步往上走,尽头是一扇虚掩的木门。
轻推开门。
屋子的明亮宽敞在这栋破房子里格外突兀。
整体是由三个大房间连通而成,矩形的落地窗透进落日余晖,木制地板泛了光,映亮屋子里的一切陈设。
迟休咽了咽口水。
地上随意散落的稿纸和画布引她注意。
她捡起其中一幅,在窗前的木桌上铺开。
没有细致入微的刻画,满篇只有错乱无序的色块,却能让人一眼沦陷于画里的日暮长街。
迟休看入迷,竟忘了时间。
回神远眺红日已在楼群里掩住半张脸,迟休这才不舍地离开。
第二天,趁着周末,迟休又跑来破房子。
这次她没在木香花藤前多停留,直接奔向二楼。
迟休昨天还没注意,墙边的木柜里堆满颜料和稀释油,以及纸张发黄的书本,她拿下来仔细观察。
斟酌须臾,迟休又把东西放了回去。
转过头,她开始整理地上的画笔和画板。
吱呀――
木门传来动静。
迟休一惊,手里的东西掉落在地。
门口走进一个约莫五六十岁的男人,表情是诡异的呆板。
男人杵根手杖,慢吞吞靠近迟休。
迟休怔在原地,不知该如何解释。
但看男人的穿着也不像是会住这里的人。
迟休眼看男人靠近自己,然后略过她。
“?”
迟休僵硬转身,看着男人不明所以。
对方动作迟钝地接近一张木椅,随后扶住把手缓缓坐下。
迟休刚想挪脚,不慎踢到脚边的颜料盒。
男人立时偏过头,双目依旧无神。
“哪位?”
迟休疑惑。
他刚才没看到她?
迟休吱声:“我叫迟处秋,对不起,我不知道这里有主人。”
听到女孩的话,男人紧绷的脸忽然绽开一抹笑意。
“你好小姑娘,我也姓迟,我叫迟全。”迟全侧过脸,尽量往迟休声音的方向看,“我不是这房子的主人,但这个画室是我的。”
迟休没明白迟全的意思,愣愣点头。
迟全转回头,自顾自地笑了起来。
“抱歉,我不能看清你的眼睛,因为我……失去了光明。”
迟全神色平静,指腹在手杖上轻轻摩挲,迟休能感觉到他的无奈与悲伤。
那是一种。
安静的崩溃。
迟休这才明白过来,迟全僵硬无神的双眼为何那样违和。
迟全没听到迟休的动静,偏头出声:“小姑娘?”
迟休回神:“嗯。”
迟全伸手在空中比划几下。
“你喜欢画画吗?”
迟休本想点头,后想起迟全看不见,轻声道:“喜欢。”
“那要不要,试试在这里画画?干净的画布在那边的木柜里,得麻烦你自己找找。”
迟休犹豫几秒,转身扒开木柜门。
熟练地支好画架和画板,她拿起地上没用完的颜料盒,准备打开用。
迟全听见动静又笑:“用新的吧。”
迟休扭头看他,一度怀疑迟全是不是真的看不见。
依言,她也不客气。
准备完毕,迟休坐在画板前开始构思。
还是第一次用这么好的画材,她一时有些激动和无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