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精神很好的样子,脸上气色也肉眼可见地好不少。
相比之下上官尚光反而面如死灰,嘴唇都是白的。好像生病的人是他一样。
齐秋费力地抬眼去看他,扯起嘴角笑笑。
“上官。”他薄薄的嘴唇中挤出两个字。
坐在床边的男生闻言连忙爬过去听。
“我…19岁…了。”
躺在床上的男生嘴唇微张。
“对,我们秋秋19岁了,”上官尚光握紧他瘦骨嶙峋的手,强颜欢笑,“生日愿望是什么?”
偌大的房子内只有两个人,说话都会带着回音。可齐秋的声音还是很小,他不得不侧耳去听。
齐秋眨眨眼,费劲地开口。一句话断断续续,大约十分钟才说完。
“你答应过我的,等需要上呼吸机的时候,就带我出去看看。”
上官尚光当然没有这段记忆,因为他那天晚上喝醉了。
不过他最后还是艰难地点点头,开口询问:“你想去哪?”齐秋说什么都是对的。
“梨花。”他只说了这莫名其妙的两个字。
齐秋口中的梨花当然不是果树地里的梨花。
阳春三月,正是万物复苏花开满地的时候。
梨花开得正盛,白且淡香。
齐秋的意思是,他想回家了。
“好,咱们去看梨花。”上官尚光眼尖微红,点点头答应。
这里不是他的家,他的家是那个隐没在城中村的窄小逼仄的小院子。
自从他生病以来就再也没回去过。
上官尚光家虽然大,但是齐秋不想弄脏。
上官尚光的动作很快,在太阳刚升起来的时候已经带人推开了院门。
入目的院子还是熟悉的院子,房子也是熟悉的房子。
上官尚光每个月都会派人把这里打扫一遍。
院角那棵梨树长得更壮了,此时梨花开得正盛。
“梨花…”齐秋说。
上官尚光抬眼去看,满目白光。
其实齐秋想说的话有很多,可是他现在剩余的力气不足以支撑说这么多话。
他想说,妈妈刚去世的时候,其实他也没有那么坚强,经常躲在被子里偷偷哭,一直到天亮,洗把脸装作什么都没发生的样子去见上官尚光。
妈妈是个好妈妈,她只是生病了。
妈妈是个骨架小的女人,个头一直比他矮,可后来他的头磕在地上,她还是比他矮。
他想说谢谢上官尚光,也想说好爱上官尚光,可是又怕说出口后上官尚光记他一辈子。
太自以为是了。
那就只在秋天记得好了。
他叫齐秋,到秋天再想起他就好了。
“我会……变成秋天……落在……你头顶的……第一片……叶……子”
断断续续的词语组成一句话。
有微风吹过来,吹得满树梨花落雨般飞下,吹得上官尚光眼睛发干。
他想哭,可是他的眼泪早已在这么多的日子里流干了。
齐秋额前的碎发被微风吹乱,他笑了。
“秋秋,齐秋,说好一辈子一起走,你为什么不要我?”
“没有人管我,我只有你了……”
“为什么连你都不要我了。”
“秋秋,你是喜欢我的吧?”
“我也好喜欢你。”
齐秋讲完那句话就再没有力气,胸口的起伏也慢慢缓下去,可渐渐涣散的眼睛还一眨不眨地望着。
他看见上官尚光的嘴巴一张一合,可是他听不见。
上官尚光,你在说什么呀?
可是助听器早就没电了,我听不见啊。
我的眼睛好像看不清了,你在说什么?
齐秋的灵魂在苦笑。
他忽然又看清了。
他看到花雨纷飞落成大雪。
他看到女人穿着白裙子走过来。
他看到妈妈在冲他笑。
他也想笑,可是笑不出来。
妈妈,你看见了,我这一生过得不算太糟糕。
有人爱我,我也有在爱人。
那么现在你可以带我走了。
满院东风,梨花飘雪。
落了院子里两个人满头满身。
此生也算共白头。
上官尚光垂着眼,默默地给怀中人理着头发,忽然想起自己17岁的那个生日。
那天所有人都在,齐秋也在。
许愿吹蜡烛的时候,雨潇潇告诉他说,愿望可不能说出来,说出来就不灵了。
是他的错。
多年前曾无意间打出的一枚子弹终于百转千回在此刻正中眉心。
太阳升起来了,齐秋永远19岁。
第99章 大家一起,走一个!
闭眼时是初春,睁眼时已至盛夏,虽然大概不是当年的盛夏。
恒市冬天不短,夏天格外长,这个时候是阳光最为明艳时。
一中作为一所马上快要百年的老校,这个时候高三正在开学。
周亦充对着镜子理理快要长过眉毛的短发,转头去催促门口正在穿鞋的男青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