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抱着胳膊倚在门边，听到里面传出困兽般的绝望嘶吼声。
一阵骚乱之后，楼道重新安静下来。
小余包好伤口后继续工作，看见她时唉声叹气。
刚到了绽放的年纪，不知为何受这份罪，任谁见了都会觉得可惜。
黎由本能去摸兜，空空荡荡，没烟可抽的焦躁又如最初。
病人大闹一场是这里的日常，进来时都是卯足了劲儿逼自己留下，发病的时候也是卯足了劲儿要出去。
看过太多次，黎由都习惯了。
下午护工领着她去做检查，还是那套流程，还是那套话术，没什么变化。
医生这次多留了她一会儿，大意是说她的症状比刚来时好很多，要继续努力。
这一年来，她听过的最多的话，就是「再努力点」。
每当这时候她就会在心里再说一遍，像是希望能让谁和她一起听到。
回到房间时几个护士在楼道聊天，小余撅着嘴，发出感叹。
“真是太可怜了。”
黎由在8602门口停住。
病人情绪不稳定时候房门是不允许关的，她朝里看去，只看到被床上的镇定扣绑住的一双骨瘦嶙峋的脚。
小余看见她回来，热情地打招呼。
“由姐，怎么样呀？”
黎由回过神。
“挺好的。”
“好棒呀——”
她微微抬了下颌，回自己的房间关上门。
小余身边的其他人悄声讨论。
“说真的，我都看不出来8603有哪不正常。”
小余皱起眉。
“什么正常不正常，注意你的职业态度，只是生病了而已。”
“是是是，我这不是夸她呢么！”
整层的护士和护工都知道，8603是个极其配合的病人，从未见过她发病，送去的药也从来不用担心被偷藏或扔掉，比其他需要斗智斗勇的病人省心得多。
不过小余从雅雅那听说过几回，8603不是没发病，而是她的忍耐力强得可怕。
精神类患者，能跟自己比耐力，她还是第一次见到。
黎由在屋里看书看到晚上，疗养院里的活动很多，但她都没多大兴趣。
刚进来时雅雅变着法让她出去见见人，看看天，还老打听她喜欢干什么，后来被问得烦了，她斜着眼吐出一句话。
“喜欢骑摩托跑山，途中有人扔刀扔火的那种。”
雅雅惊愕的表情她到现在还记得，好玩得紧。
到点睡觉，黎由洗漱后躺到床上，打开墙上的香薰机。
熟悉的味道大大缓解了她的情绪，睡意慢慢侵蚀着。
半夜，尖锐的警报声响起，黎由猛地睁眼，反应半天，直到听见楼道上的跑步声。
这里面每间房子的设施都安了警报，洗脸池不能储水，电视和玻璃不能重击。
隔壁可能是还没能了解。
她坐在床边，转着手上的戒指。
本来这个也不允许带进来，但她的情况没有那么严重，雅雅专门给她申请了。
闹了一刻钟，隔壁没了声音。
黎由打开门透气，幽暗的楼道有一丝诡异，她轻声走到8602的门口，看到满地水渍和鲜血。
里面空空荡荡，小余出来时筋疲力尽。
“由姐？把你吵醒了吧。”
“人呢？”
“送到手术室了。”
“严重吗？”
“还好。”
黎由松了口气。
小余催她去睡觉，末了又说一遍。
“她得去2号房那边了，真是好可怜好可怜。”
号房是这里由专人观察有自残倾向的病人的地方，黎由听她们讲过，那的房间里没有窗户没有阳光，四面围墙，整日需要捆在床上，说是监狱也不为过。
她摸着戒指回到房间，夜晚星空璀璨，晃得人难眠。
第七天，8602里又有人住了。
黎由正在楼道跟小余说帮她去借书的事，那个小姑娘跟在护工身后，形同鬼魅。
当晚，她不知怎得睡不着，只好到门外溜达。
8602的门依旧大敞着，里面有微弱的声音在问。
“谁在外面？”
黎由没有回答。
里面又问。
“能进来陪我聊聊天吗？”
黎由迟疑片刻，还是进去了。
里面黑漆漆的，小姑娘靠在床头，眼里映着楼道的灯光。
“你是谁？”
“隔壁的。”
“你也一个人吗？”
“这儿谁不是一个人？”
“我的意思是……”
“我明白。”黎由舔舔嘴唇，是戒烟留下的坏毛病，“我懂你的意思。”
小姑娘不说话了，黎由坐在角落问她。
“你叫什么？”
“迟宜。”
“为什么来这儿？”
迟宜认真地看着她。
“我爱的人不爱我。”
这个年纪谈情爱，或许令人啼笑皆非，可在这个地方什么情况都说得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