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到这里,他的脸更黑了,“哪怕只是简单的身体接触,蛊虫也会吸取他的精气,你没发现,蛊虫已经很久没有发作了吗?哪怕我在你身边,你也没有反应——我今天可没有涂药。”
他眼中已浮现出不折不扣的嫉恨,“为什么?因为蛊虫已经得到满足了。”
像挨了一闷棍,苏宝珠面色惨白,冷汗淋漓,身子不听使唤地往下坠,“不是的,这段时间我们明明没怎么见面。”
“听说他一直在长安各处受灾处奔波,其他皇子都是做做样子,他这个出家人倒是来真的,太累,身体承受不住,以前埋下的隐患就显出来了。”裴禛伸手扶住苏宝珠,“早听我的就是,何必死犟,倒送了缘觉的命。”
苏宝珠一激灵,攥起拳头不要命地砸向裴禛,“都是你,都是你!我恨死你了!为什么不是你去死!”
裴禛不躲不闪任凭她打,直到听到最后一句,眼神立时破碎掉,再也维持不住表面的镇定,一把摁住她的手腕,“你想要我死?苏宝珠,我刚刚救了你,你有没有良心?”
苏宝珠不想当着他的面哭,然而眼泪不听话地直往下落,“可是他要死了啊,我们好不容易,好不容易……”
好不容易刚见到一点曙光,他要还俗了,我们终于可以光明正大在一起了,他却要死了。
一滴眼泪滚落,掉在裴禛的手背,烫得他一缩。
“为什么你给我的只有愤恨和眼泪,就不能冲我笑笑吗?”裴禛的手指轻轻擦过她的腮边,换来的是她不领情的躲避。
裴禛舔了下指尖,又苦又涩,酸得他的心直打颤。
深深叹口气,他说:“别哭了,跟我去荆州,离他远远的,他慢慢养几年,也能恢复个五六成,死不了。就是不能再近女色,反正他是和尚,无所谓的。”
苏宝珠愣愣看过来,“和他分开?”
“是的,以后永不相见。”
苏宝珠拼命摇头,“我做不到,一定还有别的方法。”
裴禛咬牙,冷笑道:“你做不到,他不见得做不到——他愿意为你死?他现在插手朝政,顶着整个佛教界的压力办案,又在赈灾时冲在最前头,明眼人都知道他的心思。你确定,他愿意放弃野心为你死?”
苏宝珠仍旧摇头,“我不确定,可我想,不能就这样一走了之,起码,要和他好好的道别。”
裴禛“呵”的嗤笑一声,“那好,我就带你找他去,让你亲口问问他。”
第46章
东方泛起鱼肚白,西北角的天空还是浅灰色的,浮着几颗暗淡的残星。
般若寺笼在一片微明和薄暗交织的模糊中,铜炉、佛堂、塔林……一切朦朦胧胧的,看不真切。
李蕴玉独自穿过这片朦胧世界,循着陡峭的山路向山顶的小寺庙走去。
松林尚未苏醒,浓郁的松脂香味沁入心肺,他的心也逐渐安定下来。
出乎意料,寺庙的门开着,小沙弥候在门口,单掌一礼道:“师父在禅室等你。”
李蕴玉微微诧异,“师父知道我要来?”
“不知道。”小沙弥想想,又补充道,“我不知道师父知不知道,他命我在门口等着你,我就等着了。”
说着,小短腿迈过高高的门槛,稳稳落地,比上次见面,已是稳重许多。
看着那个小小的身影,李蕴玉不由笑了下,眼眶却有点火辣辣的疼。
禅室简陋,佛香袅袅在空中盘旋,法真禅师背对房门而坐,诵经声缓慢而清晰。
李蕴玉撩袍跪倒,原本准备了一肚子的话要说,可喊了声“师父”,就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了。
他选择还俗,无愧母亲,无愧苏宝珠,无愧佛祖,却独独愧对把他一手养大成人的师父。
他不知道怎样开口。
室内的诵经声并未因此而停下,待一篇经文完毕,才听师父缓声道:“你原本的法名不叫缘觉。”
李蕴玉一怔,“原来叫什么?”
“宫里的贵人把你送到老衲身边时,法名也拟好了,是为‘了空’。老衲觉得不好,给你改成了‘缘觉’。”
“了空?”李蕴玉思忖片刻,已然明白这二字的意思,“无羁无绊、无牵无挂,一切了了,万物归空……是不想我再与俗世有任何的牵连吧。”
“端看怎么想了,了空得道,但你,并不在此道中。”
法真禅师起身,慢慢走到他面前,念了声佛号,“你,做好决断了?”
“师父,”李蕴玉声音颤得厉害,“弟子有错,弟子……早已破了色戒,原以为能祛除心魔,可心里有了别的念想,再难放下,如今连经文也念不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