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没有人会看你训练?有没有人给你送水?有没有人——”
乔横林还等他继续发问,但季鹤拖长的声音突然一下子就安静了,他只是注视着乔横林的眼睛,这双眼睛干净透彻,里面的心思陌生人都能猜出几分,在季鹤面前,更是什么情绪都藏不起来。
羞涩、欢快、闪躲……还有什么季鹤开始焦躁,把脚从乔横林的手里抽了出去,不慎踩进了水盆里。
近乎与盆边缘齐平的水面涌出几股液体,原本平静的水流在外力的作用下迅速侵蚀了地板,不断、不断地流动着。
一时间没有人说话,沉默过度催生的尴尬令人后知后觉,季鹤避开乔横林的目光,缓缓抬脚。
乔横林瞪大眼睛,弯下身子用手摁抓季鹤的脚面,让季鹤的脚依然踩在自己的脚上。
尽管行为如此大胆,但事实上乔横林非常担心季鹤会发脾气,所以一面维持动作,一面抬颈定定地观察季鹤的表情。
季鹤后背直挺,脖颈的曲度只是生理上健康标准,他以前常常这样,从第一天看见乔横林就是这样,浑身高傲着,只有眼睛向下,俯视乔横林的一切。
从什么时候他仿佛找不到这种角度了,是乔横林这年已经长得比季鹤高上半头,身子骨也壮硕精干,不再是季鹤随手扯着衣领就能拉走带走的小笨狗了。
季鹤脚趾用了些力,触碰乔横林细长的脚踝,轻声重复一遍:“告诉我,有没有?”
“有什么?”
乔横林吞了口唾沫,浑身发痒,他早就忘记季鹤刚才问了什么,提出单纯的疑问。
“算了,”季鹤推开乔横林的胳膊,湿脚踩进拖鞋里,冷淡地出了卧室,“没什么。”
季鹤果然因此生气了,乔横林伤心地想,两只手搓了搓滚烫的耳垂,又想起来是沾过洗脚水的手,觉得很烦。
果然,他的脚放进去就会很脏,只有季鹤的洗脚水一点儿也不脏。
自行车坏了以后,他们一直坐公交去上学,但中午往返来回时间太长,再加上乔横林有时候要加训,所以他俩已经很少中午回去,午间休息就在教室趴趴,吃饭就到外面买个烧饼夹串。
训练实在紧张的时候,教练会发盒饭,三菜一汤,还是荤菜居多,乔横林就跑到教室叫季鹤,到操场的台阶上坐着,两个人同吃一份。
有时候彭湃嫌盒饭难吃,就直接给乔横林,这样就能余出一份给季鹤,后来乔横林跟教练说他饭量大,要两份饭。
教练怎么会看不见每天中午跟乔横林在一块儿的学生,但他看透不点透,一份盒饭才多少钱,乔横林的一脚球可昂贵极了。
“你别回教室,看我踢球吧。”
乔横林邀请过许多次,季鹤却一直没什么兴趣,再说操场是漏天的,季鹤要在的话,乔横林也总不安心,太阳大怕他晒着,冷天怕他冻着。
今天的天刚好,小风暖和,阳光也不毒辣,于是乔横林请求季鹤留下,不要返回教室。
“好吧,就看一会儿。”
季鹤答应,重新坐在台阶上。
乔横林则跳下去,怕季鹤看得无聊,招呼人踢三对三,这样就不需要太了解比赛规则,只要看谁进球就好。
他这招是跟彭湃学的,彭湃女朋友要是来看训练,他都会安排这一套,大家默契地把风头让给他,为了守护兄弟的爱情。
可今天又没有女生在,再加上乔横林后来居上,是队里踢的最好的人,也是副队长,他挑出来的人谁也不敢糊弄。
大概踢了十几分钟,乔横林突然的一脚传球,跟他同队的男生扑球失误,摔在草坪上。
那脚带风的球因此停不下来,穿过草坪上空,朝台阶的方向飞去,季鹤还没反应过来,只听见乔横林边跑边大喊了一声他的名字。
随即肩膀快要炸开的疼痛,那记凶狠的足球重重地砸在他身上,带有余速地向外偏飞。
季鹤后腰磕上台阶的棱角,忍不住深蹙眉头,左手贴住被砸的胸口和肩膀,疼得倒吸凉气,额上很快汗津津的,挽高的头发也因此散了下来,腻在后颈。
“季鹤!”
乔横林最先跑过去,脸色发白地叫道,彭湃他们几个人紧随其后地围了上去,看见副队长竟因为伤到人而手脚哆嗦地哭了,都面面相觑,不敢吭声。
还是彭湃说送医务室。
乔横林抱起季鹤,匆匆出了操场,他没带季鹤去医务室,出了校门打车直接到医院,挂号拍片做检查。
幸好骨头没什么大碍,只是需要修养,至于皮外的擦伤,得涂涂药膏。
“没事。”
季鹤一直说,不怪乔横林,乔横林却很沮丧自责,抱着脑袋吸鼻水,眼珠扑簌簌地往下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