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狄虽地跨千里,然资源匮乏。倘若每年能得大胤之粮草、布帛、兵器之援,或者可以说,没人不想直接抢到这一片关中沃土。
他们觊觎中原的丰饶,梦想着那些流淌着黄金的河流和布满丝绸的土地。他们的马蹄终有一日会跨越辽阔的草原,穿透了边关的烽火,投向中原的腹地。
只是如今还不能。
以往突厥或其他外国来访,皆以访问之名行侦察之实,试图揭开中原的底牌,探寻大胤的缺口。
北狄虽向来将野心深深埋入腹地,却也没少往中原送暗探。
不过北狄之民尊崇草原之上的苍鹰,如同萨满巫师于火祭之夜呼唤风暴与晴空,换来万民跪伏。
他们信仰图腾上奔腾的骏马,同样尊崇高踞于天际的雄鹰神灵。
二者重诺。于是信义和誓言在北狄便至高无上。他们深信誓词一破,祖先之灵与自然之息便会降下不祥。
因此尽管对中原肥沃土地的渴望如狼烟般燎原,他们亦恪守祖训,绝不轻易踏足大胤疆界。
也是忌惮着大胤拔山举鼎的军力和坚不可摧的城垣。
于是在相互敬畏与精算中保持着一种脆弱的平衡。
是故虽心存狼子野心,却不得不顾及那根植于信仰深处的禁忌和刻骨的惧怕,不敢入关。
只是这就如同悬于丝线的玉璧,摇曳生辉,却又随时可能坠落破碎。
我轻轻掀帘,透过马车的纱窗,眺望着汴京街头的繁华,听见外头悠闲的马蹄声阵阵,牵引着马车向前。
不远处有个湖堤,有几棵柳树随着微风摇曳,近处市井中的喧嚣声此起彼伏,各色人等穿梭其间,每个人的面上都带着各自的忧愁与喜悦。
“陛下,眼看到宫里了,您是先去见李大人还是?”毋黎的声音打断了我的沉思。
“晏修何时到的?”我问道,目光仍旧流连于窗外的景象。
“晏将军三日前便入京了,帝君在京中寻了一座宅园赐住。”毋黎回答得恭敬。
“没住在宫里?”我感到有些意外,终于将视线从窗外收回,转向毋黎。
“陛下,”毋黎欲言又止,似乎在斟酌着如何表达,“如今晏将军官居三品,也实在不宜住在紫宸殿。”
“也是,”我扶额,微微感到头疼,“你们主子回来没有?”
“这个......属下不知。”毋黎的回答有些迟疑。
“既已入京,你便回去吧。”我挥了挥手,示意他退下,“宫三。”
“属下在。”宫三的声音从马车外传来。
“不回宫了,老地方。”我淡淡地说。
将军凯旋而归,还是先去看看功臣。
昔日我常同晏修来这楼上饮酒赏月。
这楼放在汴京着实有些突兀,原本饱经风雨年久失修。
主人是个老人家,儿子不孝,眼见生意日益萧条,老人无力回天,本也开不下去了要关楼走人,谁知晏修一万两买下了楼,取名抱古楼,又让人加以修缮,说是给那老人养老。
我登上抱古楼,轻手轻脚地攀上有些斑驳的楼梯,古楼木质踏步间吱呀作响,阶梯间飘散着沉香的余韵。阳光透过窗棂映在我影子上,随着我一步步向上,影子似乎在墙上跳跃着。
楼顶的门扉半掩,一缕斜阳穿透缝隙,投下了斑驳的光影。
有一人身姿挺拔,从战场归来,尚未褪去铁血的硬朗。
我推门而入,眼前是一间布置古朴的房间,檀木案几上摆放着未尽的沙盘和散乱的兵书,一缕缕青烟从博山炉中袅袅升起,空气中弥漫着沉香的味道。
那人背对着我迎窗而立,身着一袭墨色锦袍,肩披风尘,一头黑发束于冠冕之下,被窗外的微风轻轻吹拂,显得英姿勃发。
“时光如梭,将军依旧。”
听到我的声音,晏修缓缓转身,面庞还是如同往日般温文尔雅,眉宇间透着几分书卷气,不过此时却添了几分刚毅和肃杀之气。
他一双眼睛明亮如秋水长天,眼角微微上扬,声线温润如玉:
“我等了你三天。”
我轻声回应,上前几步,“让将军好等,我的错。”
第83章 和月步新凉
晏修微微一笑,带着几分战场上磨砺出的锋利,却也不失往日的风华,然此人出口便是:
“我同顾行秋打了一架。”
我一怔,没想到他会突然提及,“......哦。”
我斟酌良久,谨慎地问:“他......惹着你了?”
晏修摇了摇头,“非也,是我自己心急如焚。” 说罢他轻轻摆了摆手,愉悦道,“身上有个一官半职的,就是痛快极了。”
“......何出此言?”
他的声音低沉而有力,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松快,“自然是打他没什么顾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