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滉无奈总结道:“若只凭武襄县一地,难以抗衡整个西河国,只凭三万麒麟军,同样难以抗衡十数万兇虏兵。”
曹善执何尝不知,因此每每面对兇虏人的挑衅与试探,也只能忍下满腔恨意,将人赶过宣天河,便停下步伐。
残阳坠落,霞光漫天,十里河面仿佛被染上了了一层血。
裴滉心情沉重,闭眼又睁眼,深深叹了一口气,最后决断道:“大湾村人杰地灵,山清水秀,从平荆塞回去之后,你让县衙给我也划八亩荒地,我到那里教书种地去。”
至于教导谁,指点谁?两人心有默契,倒也无需言明。
曹善执并无意外,却还是真挚感谢道:“多谢先生相助。”
两人交谈结束,一起望着大河北面,沉默不语。
武四海清点完伤兵,过来回禀道:“重骑营无人阵亡,只十六人负伤,轻骑营阵亡四十三人,另三百六十八人负伤。”
武四海又犹豫补充道:“崔舅爷被兇虏人砍伤了左腿,痛嚎得十分厉害,不过却没有伤到骨头,并不算严重。”
裴滉一下子来了兴致,开心道:“走走走,我去瞧瞧姓崔的嚎得有多厉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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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一晃而过,不到十来日的功夫,新宅的地基已经打好,就连那青砖院墙,也已经砌起来快有半人高了。
赵时悦缝了三双麻布手套,带着赵妮妮和赵寄奴一起在工地上帮着搬砖。
赵寄奴人小,跟蚂蚁搬家似的,一次只能帮着搬两块,却又忙得十分认真,惹得郑村长等人好笑不已。
工地旁边,桂花婶子依旧等在路边,盼望着大军能早日归来。
原以为又是一场空等,却不想有村民从北边急急赶来,惊慌失色道:“桂花婶子,不好了,我看见梁川他们被人从军营里抬出来了!”
桂花婶子惊得险些摔倒,面色惨白,瞬间红了眼眶,含泪道:“在、在哪儿呢,我家川儿在哪儿呢?”
来人答道:“我远远瞧见是从军营里抬出来的,就在北边大道上,这时候应该快到村子这边来了。”
桂花婶子沿着大道向北跑去,郑村长和工地上其他村民见此,也同样十分担忧跟在后头,打算看一看有什么可帮忙的。
不知是出于什么原因,赵时悦不想,也不敢去凑这个热闹。
鲁公尺和几个师弟同样没了忙碌的心思,跟赵时悦姐弟和张家人一起,都心情沉重地在原地等着。
过了许久,才有三副担架,在村民的簇拥之下,慢慢移了过来。
赵时悦眼尖,瞧见桂花婶子跟在一副担架旁边,虽是在哭,可那泪水里却带着几分劫后余生的庆幸。
简单询问过后,才知道梁川在击杀敌人的时候,被三个兇虏戎人,徒手拽住了陌刀刀刃,给扯下了战马,倒霉摔折了腿,因此才不得不提前从平荆塞撤了回来。
跟他一起提前回来的伤兵,都已经去军营报备过了。
该包扎的已经包扎了,该正骨的也已经正骨了。
梁川和村里另外两名负伤的轻骑兵,因为伤得不算重,也都不致命,再加上离家又近,便打算回村子里养伤。
人活着就好,就连赵时悦和鲁公尺等无甚干系之人,也跟着松了一口气。
其他村民更好似卸去了心头大石一般,面色明朗轻快不少。
傍晚时候,有不少人去桂花婶子和另外两家探望,赵时悦和张家人也带着点心、羊肉去了。
梁川一条腿不能动,却依旧精神得很,绘声绘色地跟众人说着战场上的精彩之处,惹得一众半大少年向往不已。
张行嘉更是放下豪言壮语道:“赵阿姐,爹爹,等我长大了,也要当重骑兵,杀得兇虏人片甲不留!”
张宏宾扯起嘴角,露出一丝苦意,无奈道:“等你长大后再说吧。”
赵时悦莫名有些心空,却又难以言表。
索性次日早起,跟着鲁公尺的师弟学着砌墙,将多出来的精力,全都砌在了一块块青砖里头。
却不想又过了三日,慢慢变得平静的村庄里,突然来了一群人。
凌乱的新宅工地上,赵时悦看着眼前的一群人,一时有些回不过神。
曹虎头他表舅,县尉秦大人亲自领着几名衙差,在赵时悦家新宅旁边,丈量荒地。
裴滉依旧穿着一身宽大皂衣,胡子还是乱糟糟的模样,对着傻愣愣的赵时悦,笑得十分开怀,挥手道:“赵家丫头,老夫来跟你们做邻居啦!”
曹虎头换下了锦袍和铠甲,依旧是初遇时的朴素打扮,同样含笑道:“许久未见,赵姑娘别来无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