定微剑的本体仍在容潇那里,但有着本命剑的血契作为链接,已经足够了。方言修的死换来了两者的新生,一是未来的方言修,尚需在七星鼎中经历沉沉一场大梦——定微剑与七星殿的太虚镜同根同源,太虚镜链接了某个没有修仙者的世界,想来他的神魄也会在那里,一梦黄粱。
二是七星鼎的器灵。七星鼎本身未处在轮回之中,它的历史轨迹一目了然,全靠摇光以寿命作赌才能有生出灵智的契机。而定微剑是利用七星鼎重铸而成,这个器灵——方言修管它叫做系统——自然也会跟着定微剑。
完成了这一切以后,摇光不告而别。
他本意就是拜托清河剑派保管七星鼎,知晓这件事的人越少越好,所以最好不要让人知道他的行程。
走之前摇光特意拐了个弯,远远看了一眼清河剑派那位大小姐。今年十岁的容潇对发生的一切毫不知情,她正在和同门师弟过招,锋芒毕露,不出三招就击落了对方的剑。出剑的动作如行云流水,正如她的脚步一样坚定无比,从来都不会回头。
她低着头,小心翼翼地收剑回鞘,将她那把无名剑抱在胸前。旁人问她这把本命剑有何厉害之处,她扬了扬眉,道:“它是我的剑,自然就厉害。”
她语气淡淡,说话时视线轻飘飘地瞥过来,自带一种居高临下的架势——尽管她本人可能并没有这个意思,但落在旁人眼里却是狂傲至极,噎得对方霎时说不出什么话了。
“再过十年,这位大小姐也是差不多的性子吧。”摇光笑笑,“若她当真能踏上登天梯,直面天道,也许我们都能从这个轮回中挣脱,不愧是容兄与……”
他微微一愣,旋即按了按眉心。
有个熟悉的名字徘徊在他唇边,即将脱口而出的那一刻,却忽然想不起来了。
摇光从小路下了山,将七星鼎与清河剑派的雪色一起留在了身后,春风带着桃花的香气一同拂面而来。他走得很慢,心中思忖着方言修口中的未来。
他正是因为从卦象中推演出七星鼎会在未来失窃,所以才拜托清河剑派保管,却不想还是避免不了这样的命运……如今轮回已经发生,他若贸然改变,恐怕会造成更加无法挽回的结果——至少沿着眼下的道路行进,未来也许还有机会。
他伸出右手,接住一片飘落的桃花,轻轻抬起眼。遥远的天穹之上,星辰隐藏在日光的阴影里,摇光星明明灭灭,预示着对应的人命运起伏不定,生命岌岌可危。
他立在山脚下,感到身后有长风从山巅坠落,带着几分清河剑派特有的雪的冷意。寒冬与初春如此泾渭分明地被分隔开,只要向前一步,他就能走到万物复苏的慵懒暖阳里。
那一瞬间摇光忽然意识到,他其实是必死无疑的。
七星殿本就信奉命数已定,无可改变,就算他没有强行催生七星鼎的器灵,没有答应容潇帮她铸剑,他的死亡依然会落在五年后的未来。可能是惹上了强大的敌人,可能是心境不稳突破失败,也可能是随便什么突如其来的意外……而后该发生的还是会发生。
方言修是轮回的因,身在其中挣脱不出,自然不可能打破这个轮回。
而他虽未处在轮回之中,却是造成后续一系列事情的导火索,又修为低微,即使知道了真相也不能做什么,连直面天道的机会都没有。
如果,如果幕后黑手真的是洛菁……
他该如何呢?
“孟扶光,”少女喊他的名字,递过来一把折扇,微微别过脸去,撇嘴道,“我早就说了我不会画画,你还让我画……”
她神情自若,很有一种“你能拿我怎么样”的无赖架势,语气带着几分故意的生硬,扫了他一眼又很快移开目光,像是一只受惊的小鹿,可见只是她的镇定只是浮于表面。
摇光的视线随之望过去,顿时觉得有些好笑。
画的什么东西,四不像的,本来好端端一把折扇被她涂抹得不成样子。
她连握笔的姿势都不对。
——就这样一个连笔都拿不好的人,她日后当真做得出屠人满门的事吗?
见他许久没说话,洛菁也跟着沉默了下来,小心翼翼地扯了扯他的袖子:“那个,我……”
嗯……果然,她先前那副模样都是装出来的。
分明比谁都害怕孤独,害怕被抛弃,却偏要竖起浑身的刺,装出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模样,吓唬谁呢。
——他又如何能以尚未发生的事,来给眼前如此信赖他的少女宣布死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