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何提醒他,回溯过去的关键在于刺穿自己的心脏?
那就将他的心脏作为铸剑阵的阵眼,铸剑的过程免不了千锤万凿,这些锻打尽数落在他的肋下三寸处,让他病魔缠身,让死亡与他如影随形。
他的经脉将会日复一日地被烈火灼烧,直到寸寸断裂,这样才能成功使用不见春。
他的性情将会在病魔折磨之中渐渐漠然,看淡生死,这样才能心甘情愿地舍命救她。
而后十年磨一剑,定微剑生出灵智。当新生的剑灵懵懵懂懂地睁开眼时,全然不知,自己的一生早就被规划好了。
他的生他的死皆可拿来筹谋算计——他的一生,就是过去自己对未来自己的一场骗局。
“原来从一开始,从我诞生的时候开始……”方言修低声道,“我就注定要为她而死。”
他的诞生就是为了迎接一场盛大的死亡,为她而生,也为她而死。
唯一的私心,大概是他让新生的剑灵定格在了二十三岁——因为他在清河剑派度过了漫长的十年时光,二十四节气中,唯独没
有见到第十年的立春。
万物方生方死,方死方生,彼此之间互为因果。这世界生灵千千万万,人人皆有归处,包括永恒的死亡。
然而死亡从来不是终点,而是另一种意义上的新生。
方言修合上眼,他清楚听见耳畔烈火灼烧的声音,周身温度渐渐攀升,每一寸肌肤都仿佛被撕裂,疼痛如同利刃穿透骨髓。
感官上的疼痛他早已熟悉,并不可怕,可怕的是那种清晰的逝去感,他能感受到自己仅剩的残魂也一点点化作虚无,被烈火吞噬殆尽。恍惚间他觉得自己好像飞了起来,飞到半空中,飞到白茫茫的天地之间。
他居高临下,轻盈地掠过清河剑派巍峨的山门,掠过灯火辉煌的大殿与落叶纷飞的竹林。万里长风伴在他身边,曾经模糊的景象在他眼中头一次清晰起来,他心心念念的少女腰间挂着一把无名铁剑,隔着横亘在他们中间的漫长时光,遥遥地望过来。
她一袭红衣明艳似火,双眼漆黑如墨,眼尾微微上挑,盛气凌人,是他永远都不会认错的模样。
她将沿着时光的长河顺流而下,直到她选定的未来中去。她今后的一生中,将会经历许多匆匆的告别,也夹杂着少许的久别重逢。
——我们会在未来重逢。
第92章 生如草芥
目睹了全程的摇光伫立在原地, 良久叹息一声,悄然而去。
来之前他完全没想过事情会如此复杂,围绕着定微剑展开了无休无止的轮回, 也把他牵扯了进去。而他除了七星鼎的主人以外,还是剑庐的弟子……简直就像是为了完成此事而量身打造的身份。
他是剑庐前任主人的私生子,少年时被父亲找回认祖归宗, 却也从来对剑庐生不出什么家的感觉。他对于铸剑一道学得马马虎虎, 常常惹父亲生气, 反而是师兄渊岳渐渐展露锋芒, 最终赢得赏识,接过了父亲的衣钵。
剑庐容不下孟扶光这个多余的人,他索性拜别师兄, 云游四海。左右以他的身份, 也甚少有人能欺辱到他头上去。
天道的感召纯属巧合,那日还没有成为摇光的他路过一处害了虫灾的小镇, 见一女子在施粥,有流民贪心,想要抢走别人的那一份,他看不过去便出手教训了那人。
事后他才得知,施粥的女子居然是天枢。
她已嫁做人妇, 经常往返于清河剑派与七星殿之间, 开玩笑地问他要不要去七星殿求一卦。他想他本就是漂泊四海,不如去传说中的四大宗看看, 然而在他踏入七星殿地界的同一时间, 摇光星动, 落在了他身上。
自此以后,剑庐孟扶光这个名字渐渐从世人的视野中隐去, 取而代之的是七星摇光。连七星殿开山鼻祖铸造出的七星鼎,也交到了他手里。
他将七星鼎保管得极好,从未离身,偶尔也会异想天开,七星鼎既然是流传千年的神器,会不会有朝一日也能像话本子里的故事那样,生出来灵智呢?
——答案是可以。
他亲眼看着方言修投了七星鼎,火舌席卷而上,一寸寸吞没他的身体。而七星鼎的温度更上一层楼,摇光即使隔着阵法,依然能感受到那种恐怖的高温。
这是千百年来第一个神器化形,也是唯一一个。
摇光目睹他在七星鼎的烈火中魂飞魄散,而后割破手腕,让鲜血顺着阵法的纹路,缓缓汇入七星鼎内。
他不擅长铸剑,以至于经常被剑庐的同门瞧不起,却不想他平时铸的第一把剑,就是用七星鼎重铸定微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