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山塔+番外(124)

徐溶月不是想流血,不是想走上这条路,但凡没有钦国公,但凡没有那一场血流遍地的斩首,但凡他们世家的每一个家族中的族人能够收敛,他们的锦衣玉食、奢靡生活能够削减半分,徐溶月何以走上这条路?

他若如程荻一般,有着那些圣人的妄想,世家便真正地会变成一个个钦国公府。

程荻的眼睫颤动着,最后缓缓落下。

徐溶月更是笑了一声。

像是在喉咙中滚出来的一声。

剑锋还没动,忽然被人打断。

“报!找到陛下踪迹了!”

徐溶月侧首,看向奔过来的小兵。

程荻睁开眼,见到剑尖忽而落在雪地,血迹洇出粉红,落在纯白的雪地,像是飘落的粉梅花瓣。

程荻的痛觉似乎被冰封,身体的温度在渐渐消失,脖子上的鲜血仍在汩汩地流出,胸前潮湿粘腻,鼻腔充斥着自己血液的铁锈味。

徐溶月深深地看了一眼他不稳的身形,才转头去问,“在哪?”

程荻看不太清他的神情了,他的眼睛似乎被黑夜侵蚀,只能在火光中用力撑开沉重的眼皮,去看徐溶月重叠的影子。

耳畔仿佛是徐溶月的剑在嗡鸣。

嘈杂而尖利。

在嘈杂中,程荻辨别出徐溶月极端冷酷决绝的声音,以及那小兵的回答:

“回世子,陛下在宗祠。”

背后传来响声,厚重的雪地上砸下一个沉重的人影。

徐溶月转过身,看着程荻扑到在地上的模样。

一半的脸埋在雪里,苍白得如同纸片,然而神色平静安然,仿若沉睡。本就好看的容颜显现出一种脆弱的美丽。

他周围的雪被染的粉红,不断向外蔓延出枝条。

若是不管,任他被大雪淹没,倒也能完成徐溶月的“误杀”。

毕竟眼下情势危急。

但徐溶月静静地站在那里,仿佛时间不会流动一般。

手下的人终于等待不了,忍不住问起:“世子……程大人怎么办?”

徐溶月眨了眨眼,头也不抬地道:“留个人替他把脖子包扎一下,让血流的慢点,再去通知沂国公府的人。至于程大人的伤口,就说是我误伤了。”

什么误伤会如此平稳刻意?但沂国公府的人敢问吗?

徐溶月勾起冷笑,“其余人,随我去朱家的宗祠。”

成王败寇。既然已经是朝野之祸,何不祸到最后?世家赢,何愁找不出一个亲王推上皇位,世家输,不过是痛快一死。死在刀剑之下,可比死在刑场上绑着绳子任人宰割的好。

一声令下,他身后的士兵已经抱着破釜沉舟的决心,猛喝一声,兵甲相击,发出沉而响的锵的一声,却似排山倒海,重重的压在空中,震动着大雪。

百年之前,这天下是朱家从别人手里夺得的天下。

徐家、魏家、程家、吴家是朱氏王朝最初的功臣与高门。

魏氏一族三代人戎马倥偬,为朱家肝脑涂地,最后只留下满门妇孺孤儿,徐溶月的太爷那时便留下一份心思,盼望着自己家门兴旺,长宜子孙。

久而久之,却养成了徐家子弟的跋扈飞扬,但自最初的英国公死后,朱家的皇帝却始终放任着徐家的做派,大有盼着徐家门庭自己败落的模样,就如今日的吴家一样。

但徐家出了一个徐溶月。

徐溶月如此幸运。

他聪慧,机敏,却不出众,与朱瑜年纪相差的多,没有机会与这位天子朝夕相处。——最重要的是,他生得晚,小了魏则青一辈。

魏则青聪慧,机敏,而且出众,与尚是太子的建文帝朝夕相处。甚至他深爱的女子,与建文帝的深爱的女子又有着令他们最清楚不过的深情厚谊。

所以他死在了建文帝的手上。

然而没有他的死,也就没有徐溶月的今日。

这些年来,徐溶月经常翻找出魏则青当年的东西。

有史书上被抹去的记载他的只言片语,有国子监书院里未被查清的留下他字迹的书简,甚至是当年钦国公府抄家时留下的魏则青养了许久的一盆雨花石……

徐溶月想,自己是应该感激这位每次见面都沉默无声的世伯的。

是魏家用他们一族的血,唤醒了徐溶月的梦。

他与程荻一出生便是拥有一切的人。

与在世间挣扎痛苦的芸芸众生不同,他们过着这世间最好的生活,拥有更多的机会、权力、金钱,乃至于自由。程荻想要君子济世,擅文章,弄笔墨,沂国公府便为他请最好的老师,买最珍贵的笔墨,而自己那时爱好广泛,喜欢交游各式各样的人物,不在国子监读书时,便山南水北的游玩,遇见过许多落魄的游侠,感兴趣的,求到他头上的,也不介意来一次雪中送炭,去各处的花楼,千金博美人一笑的戏码也常有,他风流多情,又样貌出众,招蜂引蝶甚至比花魁娘子们的速度还要惊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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