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槿抬眼去看他,即便风雨吹打狼狈,却也依旧从长年累月的习惯里保持着翩翩的风度与姿态,赵泽兰就如同他的名字一般,是一个芝兰玉树的温润君子。他是祖母亲自替自己挑出的如意郎君,沉默温柔,全心全意地付出。
“赵泽兰,”朱槿叫出他的名字,通红的眼里没有泪,“离我远一点。”
她推开他。
赵泽兰不知为何,没有再去追。
许是她的眼眸注视着他,说出那句话时的神色,太过坚定和通透。
他看着她离去,眼前的雨点如同断线的珠子零落四散,不断翻滚。
宫墙之上,徐溶月撑着天青色的伞,平静地看着他们。
他此刻孤身一人,四周朦胧,站在雨中,像是一位冷酷的谪仙。
朱槿落汤鸡似的回到公主府将修仁和修安吓了一跳,两人急急忙忙去吩咐沐浴和姜汤,忙活好一阵,才将朱槿安顿下来。
下了大雨,长青长松一时半会没有下来,偌大的公主府显得寂然冷清。
庭中景色美丽,意趣生动,多半出于赵泽兰的手中。
朱槿身上盖着被子,手里抱着一盏热汤,呆呆地看着外面。
没一会儿修仁和修安走了进来,替她换了手中的那碗汤与桌上的茶水。
朱槿便又转头看向他们,问:“之前寿康找来的那块玉观音呢?”
修安闻言抬头,皱眉道:“那块玉观音殿下不是常随身带着吗?”
朱槿道:“我今日翻了一遍,没有找到。”
修安道:“我和修仁今日刚打扫过,并未见到那块玉观音?会不会是落在陈家了?”
朱槿摇头,“在陈家时吃穿都是陈家准备好的,不会落在那里。”
她皱眉忽然想起什么,“修安……你师傅他从前有没有手脚不干净过?”
提起他师傅,修安的脸色下意识地不好看起来,但立马又想到朱槿之前的话,问道:“殿下之前遇见过我师傅?他撞到您了?”
朱槿见到他的神色,已然明白了什么。
朱槿的脸色有些苍白,像是褪尽了色彩的纸片,一时有些迟疑,问道:“那是很重要的东西吗?”
朱槿却僵硬地摇摇头,否认,“不。不要紧……”
前尘旧事,虽则真实地发生过,却也已经隔了太久,像是发霉变质的吃食,早已经脱离了食物的范畴。
这大概是昙佑教会自己的东西。
如同济惠那串零落的念珠。
灵山寺上方经雨洗,山中的青松越发苍翠,赵泽兰等到天色深下来,才等到昙佑从山下回来。
他的名气早在自焚时便已经传开,后又经如此盛大的传衣礼,各种各样的法事也便接踵而至,而他则一改往日闭门不出的态度,到了来者不拒的地步,每日里各种事情繁杂,见的人也多种多样,京郊京城地四处奔忙。
昙佑风尘仆仆地走进禅院,身上的僧衣下摆还沾着泥水,只是换了一件崭新袈裟,替赵泽兰与自己倒了盏茶。
赵泽兰入口,是纯然的苦涩。
低头看去,茶水中居然是银杏的树叶。
他一时苦涩得说不出话。
昙佑也喝过一口,察觉到不对,露出一两分歉意,“抱歉,我自己制的,可能不是很好喝。”
赵泽兰摇摇头,一时不知从何处开口,半晌只能从喉头挤出两个艰涩的字眼:“嘉宁……”
茶水洒出一点落在昙佑烧伤的那处疤痕上。
赵泽兰似乎没有注意到,只是道:“您是她青梅竹马长大的人,是这世上的高僧智者,我想请求您,帮帮殿下……”
赵泽兰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来灵山寺找他,只是莫名地,赵泽兰每每见到昙佑,都会有一种微妙的复杂,这样的情感,甚至能够与嘉宁拨开片缕,他在昙佑面前,仿佛始终会涌现片刻自卑与无力。
他分明比昙佑还年长几岁,却不自觉地会以为昙佑才是那个年长的人。
也许这就是佛陀的智慧。
这就是佛性。
不贪求,不圆满,无所求,无所苦。
第五十四章 有缘
云州被占家园的百姓成了流民,绝大多数涌向的是云州州府,云王算是朱瑜远了几代的一位皇叔,听见京城的动向要自己收容流民,顿时苦不堪言。
云州边境多风沙,实在是没什么长得好的庄稼,每年都要从四处进粮,这都是朱瑜也明白的事,眼下被占一城,流民无数,又带不回半颗粮食,云州如何能收容?
他也是真的想不出什么法子,这段日子四处到本地世家求爷爷告奶奶,又不敢把灾民关在城外任他们自生自灭,万一激起民愤来个人一纸告到京城自己这王爷恐怕也没几年可当了。
刚刚将流民放进城,云王几通飞书便发向京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