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然,街上本来就少的行人,呼啦啦一下全部散开,一辆牛车出现在街道尽头,云无渡驻足看过去。
这一看,便和牛车后一双清亮的眼睛对上视线。
行人退避三舍,两人相顾无言,燕巽低下头,继续推着牛车往前走。
坐在牛车前头的老汉揉了揉眼睛,他也看到了云无渡:“小仔,那人看着你呢,你认识?”
“认识。”燕巽无声地叹了一口气,直起腰,用衣角擦了擦手,走向云无渡,平静道:“师兄见笑了,如果师兄不介意,进来家里喝杯水吧。”
田老汉眯着眼打量云无渡:“小公子,眼熟得很。”
“老人家,我们见过面。我父母就是您送葬的,多谢了。”
“不客气不客气。嘿嘿。”田老汉没记起来,但不妨碍他乐滋滋的,“俺就说,眼熟得很。”
三人刚进城,又出了城,进了老汉家的院子,老汉把车板上的尸体搬下来,一列排开在院子里。
燕巽带着云无渡进屋,略带歉意:“身上味道重了些,还望不介意。”
云无渡点点头,赤牙山的味道比这冲多了:“只有你们吗?不是还有三个小子?”
“他们读书去了。”燕巽顿了顿,补充道,“燕穆和石破玉入了朝堂,与前朝官宦角逐,需要培养一批势力,就在京中开了几间学堂,上收王公贵族之子,下收平民百姓,统一冠以天子门生称号。我觉得他们既然修不了仙,多读些书,日后考科举也是好的。”
说实话,以兄弟三人的年纪开始读书,是有些晚的,但读书贵在坚韧,迟些就迟些,补上来就好。
云无渡轻轻敲着桌子。
院子里摆上了七具尸体,都盖着白布,燕巽起身,扶着门框看了片刻,开口对老汉道:“您放着吧,去买些吃食,我晚些再搬进来。”
老汉点头出了门,把院子留给师兄弟两个。
云无渡深究的目光落在一具尸体上,因为颠簸,被强行摆正的手垂了下来,手背一片青黑。
燕巽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
“京都瘟疫并没有结束。新帝上位,京都重新开放,感染的人虽然没有增加,但死的人却也没有少多少。他们的病情越来越重,尸体残缺的程度越来越高。”
他仓促地看一眼云无渡,语速加快:“听说皇帝也病得不轻。”
云无渡起身走到院子里,燕巽介绍道:“活着的人都怕自己也受了感染,才委托我们把尸体运到陵山。但据我观察,并不会。”
云无渡撩开裹尸布,发现这些人死状凄厉,面容扭曲,皮肤扭曲,皮开肉绽,像烂泥一样。
近日气温渐高,尸体摆放的时间长了点,散发出倒胃口的味道,就连眼睛都被熏得睁不开。
云无渡不仅没有退开,反而低下头仔细地打量起来。
他挑开尸首的衣领,发现脖子上的肉疤像高温蒸烂的鱼肉,肉一层一层叠在一块,散发出了浓重的恶臭。
“这人什么身份?”
燕巽皱着眉思索片刻:“翟王仉贺。”
云无渡并不认识:“是?”
“是仉璋的叔叔,也就是漳河的儿子之一,是第三十四子。”
云无渡若有所思:“现如今,病重最严重的都是什么人?”
“来看。”燕巽反身走回屋内,抽出一张卷轴,摊开在桌子上,“我第一次做这种事情,,按照运尸的人家做了标记。这炭块做的黑点,是源光宗出手医治前死的人。”
黑点一大片,遍布京都全境,其中最密集的地方正是护城河和京内五大内河两岸。
“红点,是之后死的人。大多分布在西市的王侯之间。他们当中不乏接受源光宗医治的,但白……”燕巽一顿,快速瞥了一眼云无渡,见他神情自然,继续道,“新帝上位之后,他们不支持,便被源光停了药,不日病发身亡。”
很明显,红点的增加,是皇帝对官宦反抗的惩处。
云无渡问燕巽:“你觉得呢?”
燕巽声音温和下来:“……我猜测,这病应当是人为的。”
他解释道:“京都从未爆发过这样的瘟疫,限定在河域,不会通过人身传染,那必然是因为水源。”
云无渡点头,说起了曾经在萧下村的经历:“我曾经途径过一个村庄,他们也有类似的疾病,得病之人皮肤上会生成鱼鳞的肉片,与这些尸体非常相似。而他们的病原,也是人为。”
“他们是怎么回事?”
“他们食用了浑有大量丹药的河水和鱼鲜……”
“什么?”
院子外响起了杂乱的脚步声,随后几个少年接连跑进院子:“爹!阿巽哥!我和二哥今天拿了夫子的奖……咦,今日家里有客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