希望他没发现我耳朵很红。
睡觉之前,他坐在沙发上看我将挂在书房和卧室门上的猫咪玩偶一个个收起来,红眼睛一眨不眨地跟着我转。
我把收完的猫咪玩偶装进一个木盒子,放到电视柜抽屉里,笑吟吟和他说:“晚安,回家见。”
红眼睛盯着我,像是看破了十二万九千六百年的岁月:“晚安,齐明,回家见。”
他最后对我说:“希望明天是个大晴天。”
我点点头,转身进了房间,咔哒一声关上门,把厉鬼关在了外面。
躺在床上,我给翟路纪先生发去消息:“一切都结束了,谢谢你,翟先生。”
他果然很快回复了我:“不用谢,如果以后还有什么我们能帮上忙,尽管联系我。”
我不知道第多少次对他说谢谢。
我们简短的聊天就这么结束了。
一种尘埃落定之感忽然从脚趾萦绕而上,我闭着眼睛,忍不住开始想象厉鬼是如何离开这间房子。
他会是悄无声息的吧,一点一点消散,从明天开始我将再也见不到那双非人的红眼睛,红色的,天穹,太阳一样的颜色将淡出我的生命。
此后几十年,我无法于任何地方寻觅到同样的红色。
明明是打算闭着眼睛就这么睡过去,眼泪却比困意先一步到来了。
第一滴泪流出来,之后就都控制不住了。
人在哭的时候会想什么?
我不知道别人是如何的,但我脑子里此刻什么都没有,我什么都没有想起来,尚未得知的他生命的真相,一同经历的我们的过去,正在发生的他的远去,所有的疑问都在这段时间里消失了,我只知道我哭得不能自已。
明明说好了,明天要是个大晴天。
我甚至不知道我是什么时候睡着的,大概哭累了自然就睡了,迷迷糊糊里还做了一个美梦。
都怪厉鬼临走还要给我一个吻。
我梦见我和爱人不算美好的大学刚毕业那段时间,两个人找工作都忙的焦头烂额,有一天晚上还因为有人忘买面包吵了起来。
我向来不愿意和陈老师吵架,其实他也是,但压力上头的两个年轻人谁也没停住,吵到最后脸红脖子粗,一边喘着粗气一边望着对方,和吵架一样,也不知道是谁开的头,忽然就都笑了。
笑到最后他挤我一下我挤他一下两个人像小学生一样幼稚地并肩进了厨房,我给他打下手,举着平板找电视剧,他穿了围裙说要看上次没看完的蜡笔小新。
最后坐到饭桌前,陈净远凑过来给了我一个吻。
早上醒来满脸泪痕,房子里静悄悄。
我洗脸的时候特别用力,把原本就红的眼眶搓得更红了,这幅样子实在是狼狈。
电话响了,是我妈的专用铃声。
我擦干手上的水渍,把电话接起来:“妈,怎么了?”
“小远…小远…”她的声音很是哽咽,“医院说…小远醒了……”
“妈…你别急,我和单位上打个电话请假,开车来接你。”
电话挂断了,镜子里我的眼眶还是很红。
说实在话,我是松了一口气,但心里也是真的空了一块儿。
毕竟我的爱人被我送去投胎了,他的壳子却被一个不知道何处来的灵魂给占了。
哎,可怜的灵魂,可怜的陈老师。
什么时候他才能回家来?什么时候我才能回家去?
我换了衣服拿了车钥匙出了家门。
要等多久,我才能再回给他一个吻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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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我妈心急,太想见醒来的儿子,于是没等我去接她,一个人打车去了医院。
我猜想她比我早到了十几分钟,不长也不短,足够她了解符合常识的现状。
我拎着买给我妈的早餐拾级而上,看见她站在病房外,把一颗心嚼的稀碎,才敢装出一副合格的样子走到她面前:“妈,净远怎么样了?”
我妈看着我,眉头蹙成最深的沟壑,欲言又止,我突然觉得她和当初意外刚发生的时候一样又老去了好些:“…小齐啊,小远他…醒是醒了,但有些意外……”
我伸手拍拍自己的胸膛,学着爱人最喜欢的模样对我妈挤眉弄眼:“陈雪女士,他都醒过来了,还有什么能够更糟糕呢?”
我妈对我叹气,摆摆手让我进病房:“小远他什么都不记得了,你要想好。”
我知道我妈担心我,也担心他。
但我可是这里唯一知道真相的人啊,还有什么能够阻挡我继续走呢?
我敲了两下门,走进病房之后又把我妈担忧的目光隔绝在身后,有些话不能被她听见。
病床上坐着一具瘦弱的躯壳,苏醒过来的另一个灵魂原本正在看窗外的风景,听见我开门的动静又转过头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