厉鬼笑我,笑得前仰后俯。我噎他,说陈老师可爱给我唱歌,唱我喜欢的歌,他喜欢的歌,然后扯着一缕黑气,低声唱到一罐酒喝完。
直到最后,他仍然笑得很开心,即使一整张脸都被隐在黑气里面,我也知道。
今早起来我没能看到厉鬼,几个月来再一次的,屋子变得有些空荡荡。
我平静地洗漱,从冰箱里取了面包片,直到在玄关穿鞋的时候,我终于忍不住喊了一声“鬼哥”。
没有声音回答我。
我忽然感觉心里空落落的,不会厉鬼就这么离开了吧?如此简单?不过假如是真的,他已经去往生了,从今以后我的生活将恢复平静,再也不用担心什么渐变期急变期,做回普普通通的齐明。
这种感觉也许可以称为如释重负吧,我不明白,仍然开车上班,按部就班地接待客户,上午和曹良谈起拍的照片时,他还说我今天的状态出奇的好。
他说话的时候手里还在处理图片的后期工作,眼睛只是落在我身上几秒,我没多在意,握着纸杯滚动鼠标,笑着回一句:“是吗?”
他煞有其事地点头,明明知道我们都没有在看对方:“对呀,感觉齐哥你今天心情很好。”
“哈哈。”我笑了两声,嘴上回答谢谢他的夸奖,心里却有说不清道不明的感受,也许是开心?很久以来,第一次有朋友注意到我细微的变化。
我又想到厉鬼,想到他昨晚说的话,想到他说话时候的表情。
平心而论,我知道要想知道厉鬼的想法,已经不能够通过表情去揣测,他自从一切都变得透明之后就肆无忌惮地在我面前披露各种神情,即使每一个表情都被“厉鬼”这个身份束缚变得不伦不类。
但他当时的样子,真是可爱又可怜。
红色的眼睛,干涸的肌肤,无法流下来的眼泪变成黑色的裂痕,密密麻麻爬满了他的脸庞,他垂着头,伏在客厅的茶几上,被浓郁的黑色包围,伸直的双手都不见踪影,说的话又委屈又苦闷。
我无法不想起他,但想起他就走了神,手上按错了按键,努力了几十分钟的图片瞬间回到了初始状态。
好吧,只能认栽。
工作到下班时间,我和曹良一起往外走,中途和另外两个同事打了招呼。自从之前和曹良关系变好之后,这个开朗的朋友就带着我和他们多接触,一来二往竟然也还都能说上几句话。
走到停车棚,门口等着个年轻女人,个子不是很高,在初秋的时节穿着一件白色的薄外套,拎着一个小纸盒,正在看手机,像是在等人。
我注意到她,是因为曹良的反应。
在看到女人的身影时,曹良说话就顿了顿,他年纪轻,憋不住笑,背着包和我小声说“齐哥,我女朋友来接我了,我先走两步”,看见我点头,他小跑过去,背对着我迎接那个身影。
此情此景,我看不见曹良的表情,但透过他毛茸茸的后脑勺,我看见他女友的脸上绽放出热烈的笑容。
他们谁都没空注意到我了,趁着这个时候,我举起手机拍了一张照,传给了曹良。
往前走了两步,曹良忽然想起我,转过身和我打招呼,两个人于是手挽手有些别扭地跑过来,女人似乎有些害羞,笑容却仍然灿烂。
曹良伸出空闲的手拍拍她的头:“齐哥,这是我女朋友方雅洁。”
方雅洁用额头撞了一下曹良的手心,又对我笑着微微鞠躬:“齐哥你好,谢谢你一直包容良良。”
我摆摆手,和她说:“这是什么话。”
打了两句话的客套,曹良就急不可待地说起今天的工作,我顺势和他们说了再见,站在车旁望着两个人戴上头盔骑上同一辆电瓶车远去。
我最后把这个画面也拍给了曹良。
真好,平淡的幸福感充斥了他们的点滴,是我一直以来最渴望最喜欢的模样。
我希望他们能喜欢我的照片。
忽然又有些怅然若失,这些照片竟然不能给到厉鬼看了。
如果厉鬼真的往生去了,那我应该要再次逐渐习惯这样的生活。
开车回到家,自己打开灯,开了客厅的电视机选了个综艺作为背景音,我拎着菜进了厨房,准备给自己做晚饭。
然而把菜倒进洗碗池里,我突然感觉不饿了。
这就有点奇怪了。
背景音好像不起作用,我望着水槽里还没洗的蔬菜发呆,总有种自己没法把菜做好的感觉。
这可不对。
为了从这种感觉中解脱出来,我打开了水龙头,先用冷水洗了把脸,再开始洗菜做饭。
最后做了两个很简单的素菜,舀了一碗白米饭,坐到饭桌前吃的时候,发现味道没有任何异常,是很普通的家常菜,我没有放错什么调料,没有突然退步成原来的样子,也没有突然变成什么大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