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把嘴巴里的蛋糕咽下去,这时候才发现已经悄无声息地吃完了一整个。
厉鬼举着碗,我举着纸条,他看着我长声叹气,应该是会做一个夸张的伤心表情的,但我仍然没能从他的面部捕捉到任何鲜活的成分:“怎么说?”
他询问我。
我选择了把便条贴到他面前的桌子上。
厉鬼低着头,一目十行地看得很认真,我把包裹蛋糕的纸皮扔进垃圾桶,冷不丁听到他来了一句:“真好,我也想像这样亲口吃蛋糕,而不是只能在这儿闻,这种吃法让分享都变得不那么美好了。”
我深以为然,很诚恳地和他点头:“这话说的对,鬼哥,我妈做的饭和这个蛋糕真的都很好吃。”
我承认我有些故意的意思,但是厉鬼也没有翻我一个白眼,只是撇了撇嘴,唇角好像开裂一瞬间,我盯着他的脸,他说:“你别存心气我,气狠了我们同归于尽。”
我只好移开视线,举双手投降。
吃过这顿意义不同的晚饭,我收拾了碗筷放进洗手池,打开水龙头把自己不安的心和油渍一起冲进下水道。这一晚上吃得格外心满意足的厉鬼飘在我头顶上哼歌,一个格外温柔的调子,总觉得很适合用钢琴弹出来,难道是为了谁作的曲?
我问他:“今天心情这么好?”
低头洗碗,自然看不见厉鬼的表情,他回答我时说话的调子也很轻盈,好像一瞬间什么都没有发生一样的安宁:“难道你不开心?”
我实话实说:“当然开心,我吃到了我妈做的饭和同事送的小蛋糕,之前我都不敢想。”
丝丝缕缕黑气绕着我的手臂关掉了水龙头,水流声被掐断,水池里漾起满池的白泡泡,我说:“谢谢啊鬼哥。”
他笑了两声,没把黑气收回去,我仍然没抬头,总觉得就算只是侧过头也能看见他一定血红的双眼,如果他还活着,那我一定能够感受到后颈处喷洒的热气。
厉鬼对我说:“不用谢。”
又说:“你瞧,你以前不敢想的,其实你都能有,有的时候呀,人不能太看不起自己,知道吗?也不能拖延——有的时候,拖着拖着,说不定把命都拖没了。”
这话说的怎么又励志又鬼气森森的。
我抖抖手臂,看见黑气还一丝一缕地绕着我的皮肤。嘿,朋友,这就有点吓人了。
“鬼哥?”我不得不侧头和他对上视线了,一双赤红的眼镜,血丝密布,像是走了几百个黑夜的旅人。
厉鬼和我笑,嘴唇咧的很开,唇角勾上去,恍惚一瞬间我看见他的眼角也裂开一个弧度,牙齿也都尖锐的可怕,红色的液体从他的眼睛里流下来,流进嘴里,白森森的牙齿挂上琉璃的红,顺流而下又滴答滴答落进一片汪洋的黑气里,红色流出的多了,眼睛就干成一滩漆黑,挂在深深的眼眶里,一团死去的泥浆,什么也无法望见的绝望。
那一瞬间我以为厉鬼要吃了我,如果他要这么做,那真是太好了——我们一起去死吧,谁都不要活下来,谁都不要期待下辈子,大家都碎成一把粉尘,岂不是更加不分你我?如果他真的要把我捅个对穿,那在血液喷涌而出之前,我一定要亲吻他此时此刻撕裂的唇。
可我眨眨眼,厉鬼面容安静地飘在我身后,抿唇流出一个小小的笑容:“怎么了?”
到这个时候,我突然为自己刚刚的想法感到后怕,如果我们两个之间一定要有谁被时间异化,那必须不能是我才对,一切的真相都赤裸裸的展露在我面前,若我动摇,我们之中还有谁能够得到救赎?我脑子里流淌出的离经叛道的想法,不会是任何一个我们想要的幸福。
于是我回答他:“你刚刚说话怪怪的,不过我懂了——”
“人不能太看不起自己,对吧?”
我也对他笑。
我猜他想要冲我翻白眼,但也许是做不到,最后只是捻起一缕黑气,轻轻地拍了拍我的肩膀。
晚上回到卧室,我再一次给翟路纪先生发去了短信,想和他详细谈谈有关于“异变期”的事情。
于是我加上了翟路纪先生的微信账号。
他顶着一只在爆破楼前拍照的卡通小猫头像,发过来一句十分正经的话:关于异变期,老大和你说了多少?
?老大?
我不明所以,但翟先生大概也意识到了自己措辞有误,迅速撤回,然后把老大两个字改成了时铭,完美地避免了我多发问。
原来时先生是老大,我感到有些好笑,对于那位看起来有些吊儿郎当的先生,我实在不过一面之缘。
我回复到:时先生只说一旦进入异变期就什么都改变不了了,让我如果在异变期到来的时候还没有完成他的执念就通知你们来处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