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静芬到底是困了,连连打哈欠。
关好彩舀起最后一颗汤圆,说:“你快去睡吧,看你的样子,明天肯定是要去卿姨家看看马婶的对吧?”
李静芬起身,没有否认:“几十年街坊,我对着他们的时间,比对着你俩都多。如果哪天你们都离开,我有点什么头晕身热,也是要靠这些老街坊帮忙的嘛。”
她拍拍关好彩的肩膀,难得主动夸赞她:“今晚也辛苦你了,吃完早点睡觉。”
关好彩抿了抿唇,点头:“知道了。”
心脏大概已经和吃下肚的汤圆一样柔软了。
李静芬进屋后,一直没怎么说话的郝韵也转身要上楼。
关好彩有些冲动想喊住她,跟她说她刚才那段话没有针对她的意思。
可一颗汤圆在嘴里嚼到软烂,关好彩还是没有说出口,而郝韵也已经上楼了。
客厅就剩她一人,她把红糖水喝完,才闷闷地“嘁”了一声。
*
隔天,关好彩陪着外婆去了卿姨家。
向天庥也来了,同他一起的还有街道工作人员和“平安结”的义工医生。
以防马小兰走失,林爱卿出门工作时需要将其反锁在家,安全隐患极大,再考虑马小兰如今的身体情况,她们家需要聘请的是拥有专业居家照护能力的护工。
可就算晚上卿姨可以自己照顾,光是白天的护工费用已经高达七八千,疗养院更甚。
马小兰的退休金不高,加上卿姨的收入,以往每个月仅仅只是足够过活而已,实在难以承担护工和疗养院的高昂费用。
街道工作人员姓高,是个00后的年轻男生,大学毕业后就来基层了,负责居家养老这一块,老友记们都亲切地叫他“高靓仔”。
高靓仔说,过年后会给马小兰在社区老年服务中心申请一个特殊价格的日托席位,卿姨白天上班前可以把母亲送过来,下班的时候再把母亲接回家。
与疗养院和独立护工相比,老年服务中心的费用低不少,中心里有不少日托的长者,其中也不乏有和马小兰情况相似的长者,中心里的陪护人员都是专业的,更擅长应对患了病的老人家。
而且他们还打算给马小兰申请民政部门补助。
有一款“长护险”,家属或长者本人提出申请后,会有相关机构的评估人员上门,对长者的健康状况、自理能力等不同方面进行评估,通过评估的长者,除了可以获得由社区护理站提供日常基础照料和医疗服务,还可以申请到每个月能得到一笔长期护理费用。
如果申请成功,未来便能大大减少林爱卿的经济压力和精神压力。
“那、那万一阿兰的评估没有过,那怎么办啊?”
李静芬听高靓仔说完,直接提出疑问。
向天庥补充:“那‘平安结’也会给卿姨提供一定的经济援助。”
林爱卿忙道:“没有补助也没关系的,能有个日托席位就已经能帮上我大忙的!”
李静芬声音爽朗:“反正阿卿你放心,我们能帮上忙的地方一定帮!你家要是缺大米草纸豉油,一个电话打来‘芬芳’,我立刻送到!”
林爱卿慌忙拒绝:“不可以的叻婆!你的心意我心领了,我有手有脚,虽然赚得不多,但也不能连草纸大米豉油都要贪!”
关好彩也翻了好几个白眼,对外婆说:“你那小荷包自己收好,别让诈骗团伙骗走就行了,补贴的事轮不到你操心。”
李静芬瞪她:“是啦是啦,知道你是个富婆仔,看不起外婆鸡碎多的储蓄!”
关好彩表情夸张:“冤枉啊——”
今天的马小兰不像昨晚那么情绪激动,但同时,她也忘记了昨晚发生过的事情。
她不认得关好彩和向天庥了,不记得昨晚有人在深夜中给她唱过一曲《帝女花》。
就像涨起的浪花推上岸,一遍一遍把沙滩上谁留下的脚印抹平。
这就是阿尔茨海默症病患的常态。
他们过着时间颠倒、认知错乱的日子,说不定哪一天,看着镜子都认不出自己是谁。
不过今天的好消息是,她能认得李静芬和她的女儿了。
所以关好彩也不在意,自己会不会被马小兰记得。
给马小兰申请补贴的事儿得过完年才能办,但年得照过。
今年向家的年夜饭有些特殊,是在铺头里吃的。
年三十那天“向记”没开门,向天庥跟附近的大排档借了张大圆桌,能坐下十人。
他提前约了卿姨和马婶、林婶和白云,还有关好彩家里三位女士,加上向家三人,刚刚好坐满一张大圆桌。
年菜不全是向家准备,譬如白切鸡是卿姨在家做好拿来,她很会掌握煮鸡时的火候和时间,过了“冷河”的全鸡拿到“向记”,冷身斩件,鸡才会成块不散,皮黄肉白骨红,鲜美滑嫩弹牙;又譬如,碌鹅是林婶专门和一家餐厅订的,说不好空手白脚来黏餐;河鲜海鲜是向秋在铺头厨房当场蒸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