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当是真的吧?我有个同乡是在太和殿伺候的,他说早朝上的战报就是这么报的,宫里宫外都传遍了呢。”
“啊?这谢太师卒了,谢夫人该怎么办呀?我前次不小心冲撞了她,她也没罚我,见我伤到手了,还给了我伤药呢。这般心善的人,怎就突然遇到这种事儿了呢?”
圆脸小丫鬟拄着笤帚,满脸惆怅。
“太师是为了保护陛下才卒的。陛下应当会善待谢太师的家眷吧?”
高个儿小丫鬟顿了片刻,又道:
“哎,这等事情,与我们也没什么关系……咱们还是快扫地吧,等会儿嬷嬷又该骂我们偷懒了。”
圆脸小丫鬟叹了口气,也跟着走远了。
待两个小丫鬟离去,一道纤瘦的身影才从假山后面缓缓走出来。
正是太后。
她抬手,轻轻捻起一朵烟粉芍药,漫不经心道:“嬷嬷,你说,他真死了吗?”
心腹嬷嬷犹豫道:“这……老奴也说不好。”
“今早天还没亮,便有谢家护卫纵马疾驰归京,而后谢家便挂起了白幡。”
“今日早朝,边关传回来的战报,也确实通报了谢太师的死讯。”
“可……”
可是,陈家暗探在银川看到的,分明就是谢知让替皇帝挡了一刀,二人同时遇害。
太后也想到了此处,沉默片刻,才低声道:“父亲也说了,那探子碍于不能上前查看,也并不确定皇帝是否还活着。”
“当年先帝还在时,为了对付废太子,谢知让可是也演了这么一出假死的大戏。焉知此刻传回来的死讯,不是假的?”
原先陈家计划利用殷穆将皇帝引入藏兵洞,同时宋平威假装不敌将鞑靼人从边境放进来,而后在战时借混乱态势刺杀皇帝。
只要皇帝一死,宋平威率兵围堵鞑靼,持“圣旨”归京,拥立濮阳郡王为皇帝继子、继承皇位。
同时陈家还拉拢了三千营的总兵,京城中监国的瑞王不足为惧。
可是偏偏,传回来的消息是谢知让死了。
陈家暗探言明宁夏卫中已不见谢知让的身影。自那日遇刺之后,只放出皇帝平安无事的消息,却已多日不露真身。
这让太后和陈家不得不怀疑,这是否是谢知让的计谋。
心腹嬷嬷想了想,低声道:
“娘娘,不若让老奴亲自去谢家看一看吧?谢姜氏自嫁入谢家,一直是被谢太师疼着宠着的。这样的人,最是扛不住事儿的。”
“倘若谢太师当真因为替皇帝挡刀而死,那弱不禁风的娇花,岂非是要哭死在家中?”
太后扭头看了心腹嬷嬷一眼,“你这主意,倒是不错得很。”
她停顿片刻,莞尔一笑,道:“本宫亲自去一趟。便是谢知让真死了,去看看那贱人悲痛欲绝的样子,也是叫人心中畅快的。”
……
宁安侯府。
谢知让的死讯传回侯府时,天都还未亮。
姜蜜一听这讯息,生生晕了过去。再醒来时,侯府已经到处挂满了白幡。
谢知让的尸骨还在银川,故而姜蜜找了一套谢知让的衣裳摆在寝屋内,就当是他的尸骨。
宁安侯一夜白头,抱着泣不成声的侯夫人,默默垂泪。最是端方儒雅的一个人,此刻腰背佝偻,眼神一片灰败。
姜蜜拿着谢知让的衣裳,站在珺璟轩的院子里,面朝北方,纤弱的身子摇摇欲坠。若非身旁有两个丫鬟扶着她,她几乎要摔到地上去。
姜蜜一双眼睛已经哭肿了。她张嘴,声音一片嘶哑。
“阿让……阿让……谢知让……”
菟姐儿和猊哥儿虽懵懂,却也知晓爹爹大抵是回不来了。他们紧紧拉着彼此的手,站在姜蜜身侧,朝着北方一声一声地喊着爹爹。
丫鬟们此刻换上素净的衣裳,成排站在院子里,看着主家痛不欲生的惨景,听着这一声声哀痛欲绝的呼唤,亦是眼角含泪。
“元娘……元娘……”
侯夫人看着姜蜜恸哭模样,踉跄着上前抱住她。
“元娘……元娘……”
“娘……”姜蜜抱着侯夫人的身子,滚烫的泪一串串往下落。
“元娘……三郎……三郎他……还有两个孩子……你得……你得撑住了元娘……我的三郎啊……三郎……”
侯夫人想到自己英年早逝的长子,想到幼年早夭的幺女,如今……连她唯一活下来的次子都……
侯夫人愈发悲痛,双膝一软,连带着姜蜜一同摔到地上。
她哭得捶胸顿足、肝肠寸断,再不复往日风华端庄的模样。
“老天啊!你好狠的心啊!我的礼儿……我的小六……还有我家三郎!我上辈子做的什么孽,你要这么对我?生生让我白发人送黑发人,三次!三次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