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孟惟只负责看护一位老人,一位亚裔面孔的阿婆,别人跟她都没有办法交流,
作为这里唯一一位亚洲人,他们认为孟惟一定可以。
其实也不一定可以,亚洲人里也分中日韩,中文也分普通话跟粤语。
除了刚见面,孟惟问到了阿婆的名字,what’syourname,madame
她用茶水在桌上写了三个字,“梁淑珍”,是繁体字。
之后阿婆就闭口不言,不想参与闲聊,也不想玩。
这位阿婆大约七十多岁,花白的头发烫得很蓬,穿亮眼的白底红点连衣裙,
戴了珍珠项链,还画了口红。
令孟惟一开始有点意外,但也不是太意外,阿兹海默患者也分轻症跟重症,
这位阿婆兴许是轻症,刚刚发现自己出现了症状,就住进了疗养院。
一定很寂寞吧,不再跟家人住在一起,记忆力也渐渐消退,离开家人越久,就越容易忘记他们的脸,最后脑海里过去的一切,都不再存留,这是大多数阿兹海默患者的经历。
“吃糕点吗,配茶水喝,很好吃。”看她似乎对做手工没有很喜欢,孟惟就去拿吃的,给她剥橘子皮,她想对阿婆好点。
阿婆吃了一小口巧克力蛋糕,掩口小声嘟囔:“糖放太多了,不好吃。”果然是粤语。
孟惟听个大概,想都没想就用普通话接:“那喝点茶吧。”她之前只用英文跟阿婆对话,没有说过中文。
“茶也不好喝,是英国人的茶水,不香。”
孟惟有些为难,她说得对,英国的茶跟中国茶口感不一样。
阿婆突然抬头:“妹妹,你会说中文呀?”她非常惊喜,就跟看到了大救星一样。
阿婆会说不太标准的普通话,不太多的英文,以及粤语。
好像地下党接头一样,阿婆让孟惟靠过来,附耳小声说:“妹妹,怎么到现在,他们都不教我们怎么演戏啊?”
远处的主管看到阿婆终于愿意跟孟惟说话了,远远对孟惟比了个干得好的手势。
孟惟了然,难怪阿婆今天穿得这么好看,就跟她偶尔憋足了劲儿要扮靓一样,她很理解。
阿婆以为今天会上台演戏,所以穿得漂漂亮亮的。
有些担心她会低落,孟惟帮她披上羊毛大衣,一颗一颗扣上扣子:“今天不演戏的呀,我们做手工,吃糕点,唱歌,做游戏。”
阿婆一脸失望,感觉今天都白费力了:“不是说,来这里,有人会教我们演戏的吗,为了上台演戏,我这才来这里的啊。妹妹,谢谢,我自己能扣上。”
孟惟又继续剥橘子,这位老太太虽然得了阿兹海默,但自我意识依然很强烈,她心神专注地想着,这里还有什么好玩的,能讨得她开心。
虽然剧院有提供给阿兹海默患者的项目,大多数都是坐着玩游戏的活动。
演戏对于他们的身体状况来说,太困难了。
孟惟委婉地说:“演戏很辛苦,我们坐着看别人演戏也是一样的。”
“真的没有演戏吗?那我要走哦,不好玩,没有意思。”阿婆鼓着嘴,拎起手提小包。
这可引起了小骚动,阿兹海默患者回去的话,都要统一坐上大巴,一道回疗养院去。偶尔会出现失控的老人,最多也就是站起来吵闹,或者失禁而已。
这位阿婆可谓是健步如飞,披上外衣,一溜烟似地就出门了。
“不要让她离开!孟,快拦住她。”主管大惊失色。
好几个人上前围住她,阿婆惊得大声叫唤:“你们抓贼呢呀,抓贼呢呀!我不是贼,为什么不让我走哇!”
英国人听不懂中文,完全无法沟通。
孟惟在一团糟中挤过去,沟通半晌,才得知,这位阿婆根本没有阿兹海默症状。
交谈后了解到,阿婆只是来错地方了,她应该去楼上的普通老人戏剧中心,但是阿婆头一回来这里,不认识路,加上不肯问人,就在阿兹海默患者咖啡厅,一坐坐了快半个早上。
这没有什么大不了的,主管他们搞清楚以后,让孟惟送她去楼上排戏的地方。
“吓死我了,我以为他们要把我抓起来,送去警察局呢。”阿婆心有余悸,一只手紧紧挽住孟惟的胳膊。
孟惟时不时低头看看阿婆,有点怀疑她去楼上戏剧中心,能不能融入进去,在戏剧中心排戏,对参加者的英文听说读写能力都有一定要求。
来上课的人几乎都是清一色的白人老奶奶,老大爷。
知道阿婆没有阿兹海默后,孟惟不再像对待幼童一样小心翼翼,送到门口后,示意她进去吧。
阿婆还抓着孟惟的手,同时偷偷从门缝中朝内看。
偌大的练习室里,二十几张椅子,围成一个大圆圈,大家正在朗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