撄宁呆呆的站着, 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
她只觉刚安分下来的那颗脏器又活蹦乱跳了起来, 像被人蹬了一脚的兔子, 不听她的使唤, 没有章法的四下乱跳。
夜风很静, 但威力不减, 她甚至怀疑风会将自己‘扑通扑通’的心跳声递到宋谏之耳边, 于是掩饰的蹲下身子, 开始捡地上的杏仁。
还没来得及多捡几个呢,就被人不客气的提溜了起来, 吓得她手一松, 刚捡起的炒杏仁又滚回地上。
撄宁有些呆的抬起头, 正面上晋王殿下冷刀子似的眼神。
她却莫名的,不大畏惧了。
不是从此刻开始, 好像已经有段时日。宋谏之眼神再冷嘴巴再毒,她也没有那种后脖子凉飕飕的感觉了。
初时,她是真的畏惧在这厮手中丢了性命, 在他面前只能谨小慎微夹好尾巴;如今, 她胆子不知何时被养大了, 比起豹子胆也不遑多让, 虽有害怕,却是害怕他折腾自己的手段层出不穷, 而非担忧自己的安危。
撄宁暗暗抿住嘴巴, 在心里有些别扭的打了个补丁,甚至在方才的危急时刻, 只听到他的声音,她就已经觉得心安了。
这份心安,大约不是句轻飘飘的“一根绳上的蚂蚱”就能解释了的。
撄宁傻乎乎的看着宋谏之的眼睛,他的目光好似生出了丝线,将她紧紧缠住了。
撄宁在静默中生出一点心慌。
她隐约看见自己正站在个岔路口,面前摆着两条路,脚下这小小的一步选择,面临的将是截然不同的景色,她还不知该如何选。
于是只能咬着嘴唇不吭声。
撄宁正在这犯着拧巴劲儿,宋谏之却忽得抬手,捏住她软乎乎的脸蛋,硬生生把美人捏成了小鸡嘴。
“唔……”
宋谏之语气冷凌凌的,开口就给撄宁扣了一口大锅:“巧言令色的小骗子。”
撄宁攥着他的手腕,让自己被捏成露馅豆包的脸蛋解脱。听到他说这话刚要反驳,脑筋一转,陡然反应过来,宋谏之指的是她昨日随口编的话头。
什么想吃炒杏仁。
他早就知道自己在骗人了。
背后无形的大黑锅变得更沉重了。
不知晋王殿下有意还是无意,他松手时,带着薄茧的指腹轻蹭在她下颌那块软乎乎的痒肉上。
撄宁瑟缩了下,还不等开口,对面人又甩过来一句。
“你是拿定我不会怎么着你,才这般胆大包天?”
颇有些算总账的意思。
撄宁只听"哐哐"两声,背后又多了两口黑锅。
她仿佛被压在五指山下的孙猴子,即便有通天的本事也无法施展,顿时背也弯了腰也挺不直了,顶天立地不起来了,只能可怜巴巴的给自己找补。
“我也给你捎的吃食,苏记的鲜花饼可是泸州一绝……”
她边说着,边去找那份被她吃掉大半的鲜花饼。
直到这时候,撄宁才发现自己右手空空,左手的包袱里攥着颗杏仁。
劳什子的鲜花饼,早在刺客动手时就被她扔到了地上,眼下只怕打着灯笼去着,也找不到几块鞋底缝隙里掉出的碎渣,喂蚂蚁都不够。
撄宁干巴巴的尾音北风吹散了,她恨不能自己也变成渣北风吹散。
眼看宋谏之抬起了手,不等脑瓜崩弹到自己头上,她就迅速抱住了他的胳膊,仰头露出个讨好的笑。
晋王殿下今晚先是神兵天降,后又给她带了吃食,撄宁想抓人小辫子都抓不到,反而自己的小辫子长了两米长,正叫人踩在脚下。
她心亏得厉害,只能乖乖认栽。
撄宁抱人用了十成十的力道,手腕上的金铃铛传来“叮铃”一声响,她刚回神似的,将下巴点在宋谏之胳膊上,小声道:“我也有东西要给你。”
宋谏之侧眸看向自己身边的人,仿佛被只毛茸茸的猫儿蹭了下,嘴角不动声色的翘了翘。那双漂亮的桃花眼却缓缓眯起来,营造出一副“审视”的模样。
撄宁的豆子脑袋,只够看出小王爷眼中的不信任,没看出他的矜贵装样。
顿觉自己被轻视了,松开他的胳膊动衣袖里掏出个物件。
是一根百索。
“我好不容易编的……”撄宁见他不说话,自言自语似的嘟囔:“我给你戴上。”
百索是她中午编的。
照习俗应该昨晚就编好,但她昨晚被折腾的只会说胡话了,哪还有心思想这些。反倒是中午出门之前,她福至心灵,颠巴颠巴的跑去跟明笙学如何编百索。
冥冥之中,她觉得这小东西能哄住晋王殿下,叫他不至于太计较自己偷溜出去玩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