席散后,六盏灯笼将庄夫人引进了行云殿,女人们都知,今天谁也抢不过她,各自拥着锦衾捱到天明。
穆王妃倒是雷厉风行,郎中第二天就进了王府。
郎中还是那个郎中,夫人也还是那个夫人,病情……却已经不是那个病情。
明明已经痊愈了啊,这脉相,强劲有力;这脸色,白里透红,你还想哪样?
可夫人说她心慌、气闷、头疼……反正就是有病。
郎中没辄了,只好跟田嬷嬷私下说:夫人这只怕是心病啊!
田嬷嬷也只好如实去回穆王妃,说崔夫人只怕是被吓着了,魂丢了。
穆王妃眉头一皱:“胡说,我去瞧瞧!”
太自信啦,您眼神还能赛过阅人无数的郎中?
凝晖阁西殿,崔海棠还是那样稳重平和,穆王妃去的时候,她正在修剪几枝梅花,说是歇得无趣,妆点一下屋子。
穆王妃怎么看她都还是生机勃勃的小样,举止的稳重可掩不住眼神里的灵动和清澈。
可要说她没病吧,她说几句话就要喘几口,好像真的很胸闷的样子。
听多了,连穆王妃都觉得自己也胸闷起来,忍不住要去抚一抚心口才舒坦。
再跟穆王说起此事,穆王妃只好说,崔夫人风寒倒是好了,可落下了病根,只怕要调养一段时间了。
穆王轻轻地“哦”了一声,穆王妃以为他在惋惜,不免有些吃味。
“殿下放心,我会再想法子找更好的郎中替她治病,若需要什么补品,咱王府也不是吃不起。”
这话说得以退为进,重点还是试探穆王的态度。
不知为何,穆王脑海里突然闪过崔海棠带泪的眼睛,还有洁白玲珑的身子。
这个女人,终究还是可惜了。
不知为何,他并不想让穆王妃看出自己刚刚一瞬间的走神,假装自己毫不在意地说道:“这些小事,你看着办就好。”
穆王妃道:“都是殿下的人,我也希望她们个个身子强健,好早些替殿下诞育子嗣、开枝散叶。”
穆王如何听不懂她的意思。又听她说话很识大体,心中也有些愧疚。
自从知晓王妃很难再生育之后,他对她的那份心思便淡了很多,隐隐地不想做那些无用功。
他最近是比较偏爱萧诗诗,因为萧诗诗够娇媚、够妖娆、够放得开。
他不觉得有哪个女人能真正走到自己心里。从小见识的都是后宫的争宠,他对女人很难再投入真情。
既然都不爱,那不如挑个让自己最爽快的。
但王妃不一样,她毕竟是明媒正娶,就算她在女人味上欠缺了些,为人略显寡淡,他还是敬重她的。
“我记得你进府头一年,还常穿粉嫩的颜色,如今倒是越来越厚重了。别拘着自己,你还是那样好看。”
穆王突然这么说,让穆王妃又惊又喜。他是极难得关心女人的,更不会关注女人穿什么,成亲三年多,这是穆王第一次夸自己好看。
一朵红云飞上穆王妃的脸颊。
后来这天晚上,穆王妃也留下了。
最近穆王广施雨露的事儿,天天有人跟海棠汇报。海棠假装津津有味地听着,心里却有点替穆王不值。
作为一个皇子,真是家国一肩挑,白天累政事,晚上累“防事”,这么辛苦,就是为了开枝散叶。幸好这事儿还有点乐趣,不然真是苦不堪言啊。
田嬷嬷发现她走神了,哀叹起来:“小祖宗,你能不能打起点精神来,再这么下去,只怕王爷就要忘了你啦!”
海棠眨眨眼,撒娇:“田嬷嬷,你就不关心关心我身子,我心口闷。”
田嬷嬷气结:“真拿你没办法!”
第10章 皇子的伤痕
只出了行云殿,穆王的心里就不会惦记后宅任何一位女人。
书房里,他接连提笔三次,终于恼怒地将笔掷向纸上。硕大的墨团晕开,如乌云般深沉。
一位清雅的中年人走到书案前,拿起笔,轻轻地搁在笔架上,缓声说道:“殿下,笔墨无辜。”
穆王向来冷漠平静的眼睛,此刻却流露出难言的忧伤。
“快过年了。”他的语气中却完全没有过年的喜悦。
中年人道:“等雪一停,外头就会热闹起来了。”
可穆王并不关心外头是不是热闹:“白川,你去过槐州吗?那里的风雪,比京城更甚百倍。”
中年人名叫楚白川,是穆王的幕僚,亦是他的好友。听穆王提到槐州,便明白他心里放不下远嫁的永寿公主。
“风雪过后,京城会迎来春天。槐州也一样。再往西行,西昌国也一样。无论严冬如何漫长,等过了年,春天就来了。殿下不必过于忧虑,公主聪慧善良,定能在西昌国安身立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