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目光震动,心底似乎被那燎原烈火吞噬掉一块,防线猝不及防地裂了一条缝。
她恨恨地瞪了他一眼,拂袖而去。
出了钦安殿,正好碰到尚明心过来,两人迎头打个照面,皆是一愣。
青萝心潮起伏,五味杂陈,淡淡道:
“忘了和你说,我入宫前,就是靠拼手段讨饭吃的。”
“嗯。”尚明心勾了下唇角,“我低估你了。”
“所以——既然注定要当蛐蛐,困在这宫里斗,那我一定要做活下去的那一个。”
尚明心哼地一笑:“真巧,我也是。”
青萝轻挑眉梢:“想活没问题,但以后再从我手里抢食,就别怪我掀翻你的锅。”
话毕,她头也不回的离开。
回至长阳宫,她让人告了病,今晚免于侍寝。
毕竟昨儿个是为了给尚明心个教训,并不是她的易孕期,因此她懒得伺候朱祁镇。
许是违心的事做的太多,她只觉得乏,从身到心的乏,躺到床上,很快便睡意沉沉,进入梦乡。
梦中,她见到了朱祁钰。
第139章 鼎力
冬日的梅林,她分花拂柳向里而去。
脚踩在枯叶上,发出嘎吱嘎吱的声音,浮碧亭里站起一个身影,自亭中缓步而出。
飘逸的道袍,凌厉的五官,不怒自威的气场。
她脱口而出:“大道士?”
他微笑轻唤:“小青萝。”
她立时红了眼眶:“大道士,对不起,我踩着你向上爬了。”
他轻轻摇了摇头:“不打紧,那个玉佩,本就是为抵你一命。如今,也算它物尽所值。”
“嗯。”
她声音哽咽,想了想又道:
“虽说是因为你的喜欢,我才被迫困在他身边。可也是因为你的喜欢,我在他那里才有了独一无二的价值,无人可以替代。只要我一直握着你这张牌,我就能长长久久、安安稳稳的待在他身边。大道士,我还是谢谢你吧。”
“不客气,应该的。”他淡淡一笑,“毕竟你来看了我最后一面,只当是我回报你的。”
眼泪不由自主的流了下来,她带着一点哭腔,忍不住问:
“大道士,如果你还在,如果你还当着皇帝,你是不是会像他宠绿竹一样宠我?我在这宫里不需要去学谁,更不需要和谁争,谁要来惹我,你也会为我出气的,对不对?”
凡事就怕对比,一对比便显出了高低。
从前她心里对他总存着怨,怨他更重子嗣,怨他把自己当摆件,怨他的疑心毁了自己的情愫。
可如今,感受过朱祁镇这里的境遇,便愈发念起他的好来。
至少他喜欢的是原本的自己。
至少他在人前也为她出过气。
至少他明言,她是他最喜欢的小青萝,实打实的用过心。
她越想越难过,越想越惋惜,就像受了欺负的孩子在家长面前诉说委屈,哭得泪流满面:
“如果是你,就好了。”
泛滥的泪珠模糊了视线,她看不清他的神情,水雾氤氲中,只见他模糊的身影立在那里,似在低首思索。
她抬袖擦去眼泪,视线终于变得清晰,也看清了他的脸。
他抬首望来,冲她笑了一下:
“小青萝,别和自己过不去。”
话落,风起。
梅林、石亭、他,皆随风飘散,无影无踪。
梦醒,起身。
她窝在床上,抱着双膝回味着他的话,良久,自己点了点头:
“对,别和自己过不去。想开点,他千好万好都没用,只死得早这一条,就让人受不了。”
*****
“三分天下,鼎足而居。”
司礼监内,赵琮望着燃着檀香的三足鼎铜炉,悠悠笑道:
“各有倚仗各有所长,势均力敌旗鼓相当。咱家风风雨雨几十年,还是第一次在后宫里,看到这种局面呢,有意思。”
身后的艾望远哭丧着脸:“干爹,您当初让儿子烧冷灶,现在这冷灶倒是烧起来了,可谁成想这一个灶上竟烧出了两口锅!好家伙,那是一个比一个热呀,热得儿子就像那热锅上的蚂蚁,快被烫死了!”
赵琮哈哈一笑,道:“你小子,一押押对俩,旁人羡慕还来不及呢。”
艾望远顿足:“哎呦,干爹,您可别拿儿子寻开心了。您是不知道呀,我这前脚才帮元青萝上了位,后脚就被宸妃娘娘叫去,明着是夸奖我,可话里话外谁听不出来,一字一句全是威胁呀。”
“那皇贵妃怎么说?”
“皇贵妃倒是一声没吭,就对我笑了一下,她这不笑还好,一笑儿子心里就更没底了,弄得儿子现在是心惊胆颤,惶惶不安!干爹,您快给儿子支个招吧,不然儿子吓都要吓死了!”
赵琮道:“针没有两头尖,甘蔗没有两头甜。她们两边,你只能选一边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