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睦定了定神,摇头道:“我不怕受罚,公主不必为我拘束自己。”
“如今也就只有你会对我说这句话了。”舞阳公主有些感慨。从小到大,她喜欢爬树,喜欢骑马,喜欢习武,喜欢出宫游逛……可是宫里的娘娘们、皇长兄、皇长嫂、甚至陪她一起长大的阿柔、文昺,都和她说,这不是女孩子该做的事情,唯有父皇和母妃,愿意成全她的兴趣。及笄之后,就连母妃都对她说,“成婚了不能再任性”,父皇也开始用《女诫》约束她了,她就算想不“拘束”自己,又如何做得到呢?
皇帝明摆着打算强迫舞阳公主驯服于女诫,高睦深知,没有人能够违逆皇上的圣意——无论舞阳公主是否甘愿,她都必须背诵女诫,甚至需要将之牢记。但是,牢记是一回事,打心眼里的信奉,又是另一回事。
事涉圣意,阳奉阴违的计划过于敏感,高睦还没想好怎么开口,舞阳公主已经伸手揉开了高睦的眉头。
“好了,高睦,你别替我发愁了。”舞阳公主以为高睦在为她忧心,打起精神拉出了笑脸,开解道,“文昺刚才说的话你也听到了,我不仅是为了你,也是为了母妃,为了我自己。我也怕父皇罚我呢。”
“我不是发愁……”高睦摇了摇头,打算细说自己的策略,马车却刚好抵达了舞阳公主府。
“没发愁就好。走呀,我们去吃饭吧。”舞阳公主不愿为无解之事烦心,一见马车停下来,她就打算下车。在宫中折腾了半天,又是下跪,又是求情,她还真有些饿了。
高睦听到了车门外的恭候之声,知道人多眼杂,顺从地收回了嘴边的语句,也跟着走下了马车。
午饭之后,舞阳公抱着一鼓作气的心思,立马重新捧起了《女诫》。
紫荆见此,大喜过望。她生怕舞阳公主反悔,将舞阳公主好一顿夸赞,还吩咐房中伺候的侍女轻手轻脚,力求给舞阳公主营造一个安静的背书环境。
当着外人的面,高睦不好阻止舞阳公主背书。贸然屏退侍女,又怕引出“白日宣淫”的误会。为了找到与舞阳公主单独说话的机会,高睦只好违心地说道:“公主,明了书意,背书才能事半功倍。高睦愿为公主讲解《女诫》。”
紫荆有些好笑。驸马挨了罚,总算不敢陪公主胡闹了吧。就是嘛,驸马一个读书人,早该好好给公主讲讲女诫了。
“不用,不用,从前女师教过我,我能看懂,我自己背就行。”舞阳公主被迫背诵女诫已经很痛苦了,她宁愿死记硬背,也不想再上一遍女德课。她担心高睦无聊,又提议道:“高睦,你不用陪着我。父皇只是不让我出府,你可以出去的。你自己去庙会上玩吧,遇到好玩的东西,给我带一份就行。”
昨日与舞阳公主同游庙会,是高睦第一次在庙会上体验到乐趣。对高睦而言,没有舞阳公主同行,无论多繁华的庙会,都只是他人的热闹。她,无心独行。
按照内外之别,男子日间不该逗留于内院。舞阳公主把话说到这个地步了,高睦不便再留在私室中,只好去了外书房。
等高睦有机会与舞阳公主私下独处时,已是就寝时分。
舞阳公主背了一下午的女诫,整个人都犯恶心,她梳洗之后,蔫头耷脑地躺在床上,还无意识地叹了口气。
“公主为何叹气?”高睦坐在床沿上,没有灭灯,也没有急着躺下。
“我叹气了吗?”舞阳公主意外地反问了一句,又很快笑道,“应该是背书累了。”
高睦深深地看了舞阳公主一眼,低声道:“我给公主讲一个故事吧。”
“你又给我写了新话本吗?好呀,好呀,你讲吧。”舞阳公主惊喜地坐直了身体。自从高睦决定给舞阳公主写话本后,她就从史书中精心挑选了一些有趣的故事,前几天已经写完了一卷。舞阳公主读后,大呼精彩,她今晚满脑子都是女诫中的鬼话,正愁睡不着呢,正好用新话本洗洗脑子。
“不是新话本,是我幼时的旧事。”高睦说话间挽起了亵裤的裤腿,露出了双膝的淤青。
“呀!怎么这么青!上午跪伤的吗?你不是说没事吗?”
高睦没想到舞阳公主的反应这么大,有心提醒舞阳公主噤声,已然晚了。
门外守夜的侍女,听见房中的动静,以为主人有所差遣,在房外问道:“公主有何吩咐?”
“这些是旧伤,公主,让侍女退下吧。”
“是旧伤吗?我还是先让她们拿点伤药来吧……”
“真的是旧伤。”高睦牵着舞阳公主的手,按压双膝的淤青,证明道,“你看,只是看着唬人,真的不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