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大的事都没有朕的阿姐生产重要。”
昭狱里回荡着小皇帝的声音,虽稚嫩却冷静,立场坚决。
陆北朝他远去的背影拱手恭声,道了声“是”。
长公主府已然一片慌乱。
女子凄厉的叫声钻入耳廓,一盆又一盆血水从屋里端出。小皇帝瞬间白了脸,他夺步要入产房,被婢女拦下。
“陛下留步!产房里血气冲天,万不可冲撞陛下万金之躯。”
“混账!”
小皇帝厉目怒喝,眼见着要发作,惜春忙道:
“陛下息怒。里边有容首辅在,陛下不必过于担心。”
这话说的小皇帝更不受用!
凭什么容谙能进去,他不能?那可是他的亲阿姐!
便又听惜春紧接着道:“陛下九五之尊,奴婢恐医女、稳婆慑于陛下威严,心慌手抖,于殿下生产不利。还请陛下在此耐心等待。”
小皇帝这才作罢。
门口婢女进出频繁,他欲退到亭子里,一个婢女没踩稳,血水泼到他脚边,也染红了他的眼。
他指着屋子,声音颤抖却坚定:“告诉里边的人,一切以长公主殿下为重!”
惜春恭声应下。
同样的话,容首辅早在数月前已有过交代。
贴身护卫小皇帝的陆北听闻此言,眼神闪烁了下。若是长公主迈不过这个坎,倒省心不少。
痛过一阵,赵徽鸾难得喘口气,才发现她的手正握在容谙手里。
床榻前,男人神情紧绷,满目猩红,惶恐又不安的样子瞧着比赵徽鸾还糟糕。赵徽鸾都担心孩子还没生出来,最先撑不住的会是容谙。
“你、你出去……好不好……”
容谙抿着唇摇头,一眨不眨地盯着她,生怕一错眼就会失去她。
赵徽鸾无从再劝,又一阵剧痛袭来。
恍惚中有人往她嘴里塞竹签,喊她“用力”,可她实在太疼了,竹签咬不住,眼前又是一黑。
好像只是须臾一晃眼,又好像过了许久,口中俱是参片的苦味。她听医女同稳婆的话,调节呼吸,用力使劲。
“快!别让殿下咬到舌头!”
随即,又有东西塞到了她口中。参片的苦味掺进了不知谁的血腥味。
“哇——”
随着婴孩嘹亮的哭声响起,赵徽鸾顿时失去所有力气,昏沉沉合上眼。
“赵徽鸾!赵徽鸾!”
在一声声惊呼中,赵徽鸾吃力抬眼。
那一瞬间,婴孩的啼哭声和满屋子的恭贺声都变得很遥远,入她眼的只有惶然无措的容谙。
“本宫无事,本宫只是累了,想睡会。”
容谙捧着她的手,庆幸与后怕席卷而来,他再也忍不住,失声痛哭。
如此崩溃的容谙,赵徽鸾前世今生只见过两回。
一次是前世,她自刎时。
一次是今生,她生产时。
亭子里,小皇帝听见啼哭声惊得跳起来,惜春快步入亭同他禀报。
“长公主与首辅喜得千金,殿下母女平安。”
小皇帝悬着的心终于落回实处。
他入得房内,却见稳婆抱着襁褓尴尬立于床前。
一人睡着,一人守着,无人过问小娇生。
小皇帝瞧过他阿姐,见人无恙,也就放心了。他朝稳婆招了招手,一众人随他转过屏风到矮榻旁。
稳婆掀开襁褓给他看孩子,他好奇又换气,忍不住戳了戳露在外边的小手。
刚出生的婴孩皱皱巴巴并不好看,稳婆违心夸这是她见过的最俊俏的一个女娃娃,小皇帝听后,得意扬眉。
那是自然!也不看看他阿姐和先生长得多好看!他俩的孩子能差吗?
此刻的小皇帝身上自然而然流露出来的孩子气,与出现在昭狱时的那个截然不同。
指尖轻点婴孩柔嫩的面颊,他笑问眨着乌黑眸子同他对视的小娇生:
“你什么时候能唤朕舅舅啊?”
话一出口,他就尴尬住了。掩唇轻咳一声,复又摆起帝王架子。
他朝屏风望了眼:“你们照顾好……小郡主,不必打扰他二人。朕先回宫了。”
惜春等人屈膝恭送,小皇帝挥指免了她们的礼,省得打扰里边人。
圣驾一走,念夏拿胳膊碰了碰惜春,唏嘘道:“这就小郡主了?”
“陛下金口玉言,还能有假?”
念夏掰着手指头暗数,可了不得。
一个长公主娘亲,一个首辅阿爹,一个皇帝舅舅,一个安南侯叔叔,一个大胤首位女状元小婶娘,还有一个靖武侯姨母,自个一出生就金口御赐小郡主,这来头普天之下独一份吧!
赵徽鸾醒来已是次日,容谙守着她一夜未眠,两眼布满红血丝,憔悴得很。
她摸上容谙扎手的下颌,笑道:“本宫饿了。”
容谙给她为粥,腕间露出半圈结痂的齿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