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矮榻上的赵徽鸾闻言放下手中章疏,眸光犀利地看向萧青阑。
“你从何处得知?”
“是个多嘴的内侍吃了些酒说胡话,殿下放心,奴才已经处理好了。”
赵徽鸾未曾放松警惕,又问他:“那内侍还说了什么?”
萧青阑神情凝重道:“说是先帝留下了那道赐婚诏书。”
留下?不是烧了吗?
难道……当年有两份诏书?
想到这点,赵徽鸾睁大的眸子瞳孔骤然一缩。
多嘴的内侍早不出现晚不出现,偏偏赶在这当口出来胡言乱语,幕后之人到底想干什么?逼她嫁给傅旭初吗?
若然如此,赐婚诏书烧毁了一道,那另一道现如今在谁手里?
赵徽鸾心下隐约有个猜测,但不能打草惊蛇。
“净之,江陵那边有消息吗?”
“容首辅两日前已抵达江陵,算来今日应是其父出殡归葬之期。”
也就是说容谙要在江陵再待一段时日。
赵徽鸾示意萧青阑上前,吩咐道:“你去将傅侍郎求娶本宫一事宣扬出去。”
萧青阑敛眸道了声“是”。
很快,燕都上下遍传傅侍郎将娶长公主一事,传得有鼻子有眼。
一连数日,加上傅旭初频繁出入长公主府,谣言发酵得厉害,连小皇帝都忍不住递了消息出宫询问他阿姐求娶一事,唯独幕后之人很淡定,未再有动静。
看来幕后之人是真的想看到她嫁与傅旭初啊。
赵徽鸾掌心摁着弟弟递出宫的字条,眯着眼疲累地朝萧青阑摆了摆手,让其退下。她人又打着哈欠摸上了床。
她近来特别嗜睡,昏沉沉的白日里睡,夜里也睡。医女说这是正常现象。
一觉醒来,天色已深。
她没甚胃口,简单垫了几块糕点就吃不下了,惜春几人满面愁容地将一桌珍馐膳食撤下,赵徽鸾缓步来到庭院里。
院子里空寂寂的,树影交错,赵徽鸾杵着下巴靠在石桌上,指尖轻点着桌面。
忽而,她指尖一顿。
交错的阴影里好似立着一道身影。
赵徽鸾起身过去,在她要踏进那片阴影时,隐在暗处的人主动走了出来。
来人一身黑墨融入夜色中,树影逐渐从他面上掠去,露出深邃清冷的眉眼。
他薄唇微抿,视线下移落在赵徽鸾的小腹上,眼神逐渐晦涩。
“殿下有身孕了,是不是?”
喑哑的声线好似压抑着千万复杂的情绪。
赵徽鸾一时如鲠在喉,看着本该在江陵的人突然出现在她眼前,风尘仆仆,明明很疲累却满眼都是被她欺瞒的控诉。
在这样的注视下,赵徽鸾咬了咬唇,眼睫微颤,扣着拇指问他:“你怎么不声不响就回来了?”
不问还好,她这一开口,容谙两眼红得更厉害。
他用力抿了抿唇,默不作声将人抱起。
赵徽鸾双手环上他脖子,盯着他绷紧的下颌,未敢再随意开口。
“臣不知,殿下打算瞒臣到几时?殿下许过臣父凭子贵的,殿下忘了吗?”
第187章 凶哭
此刻的容谙心中有深深的恼意。
他恼赵徽鸾隐瞒,更恼自己明明看出了赵徽鸾的异样却信了她鬼话。
怎么就没有再多转个弯想一想呢?
天知道他在密信里看到“长公主欲嫁户部侍郎”几个字时,他有多崩溃!
他料想赵徽鸾肯定是遇上大麻烦了,不然不会有如此决断。可什么样的大麻烦能让赵徽鸾以嫁人为筹码呢?
容谙回想起小姑娘插科打诨似的躲避他的诊脉,一瞬间就有了个猜测——身孕。
也是这个猜测,让他又惊又喜,又恼又悔。
他不敢想,他在孝帷里的那些日子,赵徽鸾是如何怀揣着身孕的秘密,独自一人为他谋划夺情,为他廷杖朝臣?
他不敢想,赵徽鸾在刚拿到他二人的赐婚圣旨时又听闻他父丧,是用何种心情掩下初为人母的欣喜,和对未知前途的忐忑?
他不敢想,天枢殿外长阶上,赵徽鸾亲口许他归乡奔丧,看着他走远,赵徽鸾的心该是怎样的苦涩?
他就想啊,赵徽鸾怎么能这么冷静呢?
冷静得让他难过,让他心疼,让他懊恼,让他觉得自己就是个混蛋!
容谙低头凝视矮榻上的赵徽鸾,想起他方才在庭院里,远远地只能瞧见小姑娘纤细的身形和愈发削瘦的下巴,又一股郁气郁结在心口。
他偏过头,痛苦地合上眼。
赵徽鸾探出脑袋瞧他,想了想,把手塞进容谙掌心。原本闭着眼的容谙手指头微颤,睁眼看向赵徽鸾的眼神带有明显的莫可奈何。
小姑娘抿着唇,乖乖巧巧,指尖柔软温热捏在他掌心,撒娇似的轻晃。
容谙蹙起了眉,无奈地叹了口气:“殿下,第三次了。”